我的股长、我的加查
记11师32团在山南加查驻防的日子
- 罡文
山南加查县以东,雅鲁藏布江以北的河谷地带。西藏军区11师32团70年代就驻防在这里
世事茫茫,掠影随想。最近从网上看到原新疆军区副司令员阎崇厚(铁虎)将军去陕西宝鸡和十一师的老战友聚会的视频,感慨良多。
2025年原新疆军区副司令员阎崇厚(中坐着)在宝鸡和战友聚会
岁月陪伴着每个人的一生,时间越长,越显出她的无情。我在视频上看到的阎副司令,早已不是一个甲子前的十一师卅二团司令部作训股长的他,那样的英俊,也不是四年前,我通过新疆日报记者,看到的阎副司令。时间使阎
阎老(拄拐棍者)告别
1988年被中央军委首批授少将军衔的阎崇厚
阎崇厚和夫人党容艳
股长变老,时间使阎股长的职务上升,时间使他的容颜衰老、退休,这是每个人的命运。白发虽然满头,人也拄着拐棍,但依然老神在在,矍铄有余,生命之火依然旺盛。凡为祖国西南边陲,为西藏、新疆的解放,各族人民的幸福、安宁打拼过的祖国儿女,对他(她)为之奋斗的这片热土、高山、河谷都眷恋、颂扬不已、赞美终生,从不后悔。这一点,将军和战士的心情都是一样的。
他们有的在这里长眠,有的在这里生儿育女,组建家庭,他们都觉得与这片热土相逢是他们的运气,人生之大幸。四年前,我通过新疆日报记者和我的前股长,大我四岁已退休的阎崇厚将军取得联系时,电话中他,开宗明义激动的向我说了两件事:“1、这些年,虽然我个人在军中发展的还比较顺利,党和人民对我的工作有所肯定,给了我地位和荣誉,但我没有忘本,我没有换老伴,还是旧情;2、部队换防到新疆,党委把任务落在我的双肩,.是我带全师跋山涉水,穿越漠土,来到新疆乌鲁木齐没有辜负领导的希望。”多么朴实,多么忠诚,他的话代表了我的股长戎马生涯中,生死与共秉承的共产党人的信仰、人格的精髓、原则。难能可贵呀,一个新时代从陕西陇县走出来的将军。六十年间,已从当年和我当兵时一样的年龄,从战士、班排长、连、营长,股长、团副、正参谋长,师的副、正参谋长,副、正师长,到大军区的各种职务,直到副战区级的新疆军区副司令员,一步一个脚印,得到锻炼而成长。他以自己个人对党的事业的忠诚、才能,在战争,剿匪的万马丛中,取“上将首级”的他,历经血与火,各个层级的洗礼,一步一个脚印,铸造成统领千军万马的新疆军区(副战区级)的副司令,一个甲子后和他的首次谈话,说明他还认我这个他当年手下的参谋,他的兵。那么的朴实,向我吐露他的作为,操守,没有一点官威,我感到十分的满足。
一个转身,光阴就成了故事
我是1962年7月入伍,虽然是军区特招的兵,但由于边境形势不断紧张,到了10月,就被分到了11师33团8连,这一点和阎股长一样,一入伍就被分到11师33团,他是随即跟随11师到甘南剿匪,我是随即跟随11师到中印边境的达旺,参加张国华司令员直接指挥的自卫反击战的第二战役。见如下《证明》:
因为我是一九六二年7月入伍的,10月是中印边境自卫反击作战开打的节点,我参加了作战,作战单位是十一师卅三团八连(当时称国防十一师,由西藏军区代管)而且也立了功(集体一等功)。那是一个兵肃马啸的夜晚,我和其他几个战友赶乘从拉萨到日喀则运送作战物资的16团的解放牌汽汽车,坐在粮袋上,颠簸一整天到了日喀则——十一师师部,日喀则军分区驻地。院子很大从北面开进的解放牌车很多,车灯打的很亮,但很少有人下车,下车的人也是为了方便,随后又赶紧上车,据说这些车拉的是从藏北紧急调回的剿匪部队11师,赶往中印边界参战,
在我离开国防32团调到其它的单位,11师组织科给我开具证明,记录了我个人的信息,和参加邦廸拉战斗的表现。因为战后,我连在伤亡过半的情况下,全连获得集体一等功。
当时我听到有人大喊:从北京来的到我这儿报道!于是我们十几个从北京来的同学赶去,那个师军务科的人一一点名后,告知每人所在部队的去向后,说跟我来到库房各領56式半自动枪一支,和150发子弹。然后,自找所在连队。我被编入11师33团8连3排。众多车辆在师部和日喀则军分区大院的操场上,长时间的闪着大灯,把整个分区大院照的通明。我上了我所属的8连3排的解放牌,车上用背包垫着的4排互相挤坐的空间。没过多长时间,汽车发动机响,鱼贯式的开出师部大院,一路经过白马、羊卓雍湖湖,拉萨曲水渡口,山南泽当,向南开往战区一线——措那。车上除了我们两个分到八连的北京兵,其他都是从藏北撤回来的老兵,汽车颠簸很厉害,大家都默默无语,这时有个老兵从车后一个麻袋里,抓了一把什么东西往嘴嚼着,看着我说:这是野马肉干,我们自己晒的,可以垫垫肚子。因为整整一天没吃东西,所以抓了一把,一根一根放到咀里,平生第一次尝到野马肉的滋味。
我们到达战区后,已经是开始实施反击战的第二战役了(第一战役是东线的克节朗战役),根据上级指示,我们连是要在西山口——邦迪拉第二战役中,实施长途迂回,切断印军的脊梁骨,使印军的一字长蛇阵毁灭,使印军全军土崩瓦解,掌握整个战役的主动权。这对我们连是极大的考验,最后经过4个半小时的攻坚,全连伤亡过半,拿下了邦迪拉阵地主峰,获得集体一等功。
我之所以呈现上述文字,是我看到介绍阎副司令的简历,说他1957年入伍时被编入11师33团,当年就参加战斗剿匪。这和我的经历相同,印象深刻。加之,我当时所在的11师33团8连在攻克印军在邦迪拉的主峰阵地后,夜幕已经降临,在打扫战场固守阵地,打了打瞌睡后,天已放亮,我们8连,已由昨天攻击邦廸拉时的第一梯队,转换为第二梯队,向下一个战斗目标——但戈薇里快速进击。正是在这里,我遇见了33团团长田启元和他的侦察兵阎崇厚,虽然互不认识,却给我留下了深刻的记忆。
说起“邦廸拉”之战,这是中印边境自卫反击战“西山口——邦廸拉”第二战役中,获得全线胜利的关键一役。我在这里之所以重提我曾身临其境参加了此战,是因为我在第二天,我和阎崇厚有缘在战场上见面,尽管互不认识,但给我印象之深,及至七年后的一九六九年,我再次调回11师,在32团,使我落实了七年前在战场上的面缘分。事情是这样的:第二战役中,我所在的11师33团(阎副司令入伍后第一个作战单位也是这个团,参加了甘南剿匪)作为11师的前卫团前卫营前卫连,我和所在的前卫连8连的指战员在一起,爬山涉水,历尽了艰辛。11月18日我团较原计划提前5个小时抵达并打下邦廸拉山下的拉洪桥,截断了邦迪拉与德让宗间的公路交通。我们3营迅速跟进,过了拉洪桥,随即进入邦迪拉山下的一个很大的,能容纳我们整个3营的山坳。(当时还不知道这里就已经是邦迪拉了。)当晚8连作为尖刀连顺着山路往上爬,快到主峰时看到一座空无一人的汽车修理厂,前面还有一个能停汽车的较大的坝子。从地图上看这里离邦迪拉还有几十公里, 所以团领导确认我们已经完成了截断公路的使命,遂决定部队就地休息,恢复一下体力。我们找来了可能是附近喇嘛庙装水的特大铜锅,烧了热水让大家烫了脚。埋灶做饭,让大家吃了顿饱饭,当晚还美美地睡了一觉。 11月19日早饭后,我们8连开始向邦迪拉主峰方向开进。行进序列是1排为尖刀排,2排、3排尾随其后。开始时全连沿公路走,后来离开公路改走捷径前进。一路爬山,我们来到另一片较为开阔的平坝。尖刀1排突然在2、3百米的距离处发现了印军。印度兵一看是中国军队,转身就逃进身后的森林里去了。
8连长杨志明(朝鲜战场上的老兵)立即命令全速追击。追击中我们发现了通往主峰的道路,但这段通道的两侧是悬崖峭壁。我连一排尾随逃敌快速通过了这一通道,但很快这条道路就被印军用几挺重机枪封锁了。我们2、3排均被栏阻在这里。印军又调用了山炮,对通道进行了拦阻射击。印军的炮弹成排的落在通道上,炸的部队血肉横飞,无法前进,2、3排只能改用跳跃弹坑的方法向前运动。然而由于炮火过于密集,很多战士在跃进过程中被印军炸倒,不少战友身负重伤,血流如注……部队无法继续前进了。干部战士十分焦急。这时只听二排长叶金芝高喊“共产党员、共青团员跟我冲啊!”但他刚跃起身来,就被印军的炮弹击中,倒在了地上。随之杨志明连长为督促部队前进,刚一站起来举枪冲击,也腿部中弹倒下即被抬下火线。
这时我突然发现营长黄国胜(离休前为11师师长,战后在我离开11师前,总称我“北京来的小鬼”)已经来到了我的身边,他用步话机大声呼叫,估计是在向团长田启元请示。此时攻坚战已经进行了几个小时,排、班队形已不复存在,全营的建制也被打乱,但每个战士都在不顾一切地浴血奋战。黄国胜营长果断命令,“班排各自为战!”“各自寻路向主峰攻击!”由于周围都是森林,很难看得出主峰的准确位置,我们每个人都按照自己的想象,向主峰方向冲去。冲上了主峰阵地。上了主峰后,发现印军已经溃退。他们丢在前沿战壕中的几挺马克辛重机枪,枪管还是滚烫的,枪管外面的冷却水管中还在向外喷冒着热气。印军逃走了,但他们丢弃在隐蔽部的步话机还在哇啦哇啦响个不停,场面真和电影《南征北战》中张灵甫军队的镜头是一样的。在这前后,印军的直升飞机也来凑热闹,它们在战场的上空不停盘旋,我也和大家一起举枪对空进行射击。飞机似乎对我们的射击也不介意,最后它们都飞走了。这时天已完全黑下来了。
当晚,攻上主峰的部队,加强了在主峰阵地的巡逻警戒。我们像平时一样轮流站岗放哨,只是增加了哨位,大家也格外警惕。阵地上那些负重伤的印度兵,虽然经过了包扎和治疗,但无法运走。他们不时嚎叫着。但是,不就是他们根据他们上峰的命令来向我们挑起战争的吗?他们也真是罪有应得!
第二天凌晨, 这时8连已脱离了邦廸拉战场,作为第二梯队冲到了通往下一个目标——但戈薇里的公路,是下坡,这时我才知道俗语说的,下山比上山难,特别是急行军,脚收不住,在我稍停下脚步,往后看后续部队时,看到一个人,大步流星,和我在一起的老兵说,那是团长田启元,前后左右簇拥着10几个身强力壮的大个子,后来知道这就是团侦察排,像猛虎下山般随部队往下急冲,其中一个大小伙子,给我的印象很深,英武,帅气,他的形象一直在我的记忆中,直到7年后的1969年,在我由昌都军分区司令部调回11师,分到32团司令部作训股时,见到股长阎崇厚的一霎那,我立马认出了他就是我当年在由邦廸拉向但戈薇里进击时在公路上遇见的,那个护卫田启元团长的英武,行动干练的侦察兵。阎崇厚副司令是甘肃陇县人,甘肃的小伙由于生长地域的关系,一般都是身材壮硕,面相雄武,加之我当时那个年龄,又是处在崇拜英雄的岁月。所以,在战场上看到田启元团长和他的侦察兵,表现的雄姿,一直留在我的记忆中。
我本来是一九六二年军区招的学习外语的特招兵。由于印度尼赫鲁执意侵入我国领土,大敌当前参加了自卫反击战争。战后一九六三年,开始在西藏军区松宗步校外语队学习英语(外语队设有:英语、印地语、尼伯尔语共四个区队)四年,六七年毕业后分配到昌都分区司令部情报科,很受欢迎,参与察隅一线部队的军事活动,感到领导重视,决心不辜负领导培养之意。
11师33团七天五夜长途迂回包围。
时任11师33团长田启元(右一)和其他领导在视察战场
一次回眸,岁月便成了风景
直到7年后的1969年,在我由昌都军分区司令部调回11师,分到32团司令部作训股时,见到股长阎崇厚的一霎那,我立马认出了他就是我就是当年在由邦廸拉向但戈薇里进击时在公路上遇见的,那个护卫田启元团长的面相雄武,行动干练的侦察兵。真是:一次回眸,岁月便成了风景。加之我当时那个生长环境,又是处在崇拜英雄的岁月。什么刘胡兰、保尔柯察金、黄继光、董存瑞。一九六二年,军区从北京特招百名学兵,来藏学习外语,教员都是从北京大学、新华社、上海外语学、复旦大学、请来的志愿援藏的优秀青年教师,还有军区情报部的毕业于老川大的外语精英。原是要自己在西藏军区松宗步校外语队学习英语(外语队设有:英语、印地语、尼伯尔语共四个区队)四年,67年步校毕业后,我被分配到昌都分区司令部情报科,很受欢迎,参与察隅一线部队的军事活动,感到领导重视,悉心培养之意。
1963年1月23日,《解放军报》头版头条以《西藏边防部队八连战场上过得硬》为通栏标题
我曾经的股长,已退下来的阎副司令大我四岁(一九四零生人),七十年代初,我曾是他的属下,与他朝夕相处,俯首听令,受训多多,俗话说参谋不分大小,特别是作战参谋,行军打仗,联系左右,协调各方,承上启下,谋划智囊,这就对参谋有素质上的要求,素质高者,方能协助主帅“运筹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闫股长经历过战争,多次剿匪,对参谋业务极为精湛熟悉,对自己要求严格,谨慎。他在西藏军区测绘大队学习,并获得中专文凭,测绘是他的专长,行军打仗,地形、地貌、路线,战情分析,离不开地图、沙盘和推演,也是参谋须臾不可离叟的“本钱”,这些对闫股长来说都是游刃有余,受到上下一致的赞扬,参谋人员的楷模,他绘制的地图,从另一角度来说,就是一幅艺术品,隶书的标题,蚕头雁尾,如老如枯,漂亮大方,激励思想,能使使会议生辉。书法的功力,形成了艺术的功底,成就了书法家的素质,退下来后另一领域的“资本”,书法家——甘肃、新疆书法协会的会长——书法艺术的领头人。
阎崇厚和爱人党容艳和原11师陈副师长和影。
阎崇厚晋升少将将军照。
11师攻克邦廸拉后,张国华司令员、邓少东副司令员、吕义山副政委、11师师长余致泉和其他首长一起在视察
笔者在32团期间在参训班受训(划红圈者为笔者)
这一切,不由然而然,使我想起当年在西藏山南,雅鲁藏布江畔的加查,驻扎的十一师卅二团,我给阎崇厚当参谋,他是我的作训股长的日子。
1972年,是我投笔从戎的第10个年头,我调离11师32团,走向其它的工作岗位。但在11师32、33团这个红军部队的日子,使我特别难忘。特别是阎崇厚的模范形象。
(注:本文插图均由作者提供)
作者简介:
罡文:原名,刘明刚。1962年7月入伍。10月参加中印边界反击作战第二战役(西山口—邦迪拉战役)中的邦迪拉攻坚战,获集体一等功。战后入军校学习,68年毕业后,分别在昌都军分区司令部、11师32团司令部、西藏自治区、西藏军区边防领导小组办公室任参谋。1978年离队返京,分别在国家林业部、外经贸部及所属公司单位外事部门工作,主管中国世界银行贷款项目的对外签约、管理工作等。现已退休。有著作《律海同传》《天途》等多部。
作者:罡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