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曹雪柏

塬上的风裹着焦土气息掠过窗台……我正翻开课本里关于小满的章节。书页间夹着的一个干麦穗簌簌作响,那是去年小满时节,儿子蹲在麦垄间捡的,如今麦芒早已蜷曲,却仍倔强地保持着尖锐的姿态。

往年这时,小满到来,我总喜欢透过教室后窗远眺,远眺北坡山上那层层麦浪,金黄的麦浪能一直涌到地平线。你看,那广袤的原野上,一块一块麦田,齐刷刷的,泛着碧浪;一株一株麦子亭亭玉立,挤挤挨挨,散发着诱人的清香。无论是梁顶塬上,还是沟里谷底,一片连一片的麦田,经过冬的积蓄、春的滋润,如今在准备灌浆的冲刺。一阵风吹来,泛起层层涟漪,仿佛让人置身于一片绿的海洋,场景蔚为壮观。孩子们总爱趴在玻璃上数天边的云,猜哪朵云会带来及时雨。

今年天旱,麦苗像营养不良的孩子,蔫头耷脑地贴着地面,叶尖泛着枯白,仿佛被抽走了生命力。课间带孩子们去操场散步,有个小女孩突然指着远处喊:“老师,麦子生病了吗?”我望着她清澈的眼睛,不知如何作答。

傍晚回家,儿子举着画本扑过来,画上歪歪扭扭的麦子比天还高,麦穗沉甸甸弯成月牙,云朵下斜斜飘着雨丝。“爸爸,我画的小满!”他仰着脸,眼神亮晶晶的。我摸着他的头,想起儿时父亲带我看麦的场景。

记得小满前后,父亲总爱戴着那顶旧草帽蹲在田埂上,听麦穗灌浆的声音,用粗糙的手掌丈量麦秆的高度。那时的云很低,仿佛伸手就能扯下一片来酿成雨。听着田野上空那一声声“算黄算割”杜鹃鸟的啼叫,倍感亲切,令人遐思无限。


小满前后,苦菜遍布家乡的沟沟坎坎,尤其是未锄的玉米地里居多。母亲会把苦菜挖回家凉拌,有时将苦菜用开水烫熟,挤出苦汁,做汤、做馅、热炒、煮面,各具风味,总让人垂涎欲滴,吃后唇齿留香。

周末,我又回到了久违的老家。入夜后,独自走到村头的老井旁,只见井绳磨出的凹痕依旧清晰,只是井水已浅得照不见月亮。老人们常说“小满不满,麦有一险”。远处传来拖拉机的轰鸣声,那是村民们在连夜抽水浇地,柴油机的黑烟混着尘土,在月光下凝成一团团灰雾。晚风习习,吹来的风中夹杂着浓郁的泥土味,多么期盼下一场透雨呀!

清晨的露水不再饱满,落在叶片上的只是零星几点。我带着儿子来到麦田,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触碰一株麦穗,突然抬头问我:“爸爸,它们还能长大吗?”风掠过麦叶,沙沙声里,我看见他睫毛上沾着细小的麦屑,恍惚间与麦田里的父亲重叠。或许,生命本就有自己的节奏,就像这未饱的麦穗,即便艰难,也在积蓄力量。

在二十四节气中,家乡人好像唯独对小满有着难以言喻的感情。有人给孩子起名,干脆就叫“小满”,多么富有诗意啊!另外,农家叫“满满”“满仓”“满囤”之类名字的不胜枚举,都饱含着农人对粮食丰收的希冀和对孩子美好前程的祝福。

小满未满,是遗憾,却也是希望的开始。就像教育孩子,像培育幼苗,我们总在等待与期盼中,学会接受不完美,相信那些未竟之处,终会在某个意想不到的时刻,悄然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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