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7年秋的深夜,北京三座门军委会议室窗帘低垂。彭德怀站在中央,肩章上的将星映着台灯微光。这位从朝鲜战场归来的元帅脸色憔悴,指间香烟明灭,烟灰落在绿军装前襟——那里还沾着上甘岭的硝烟。
“世界上最厉害的东西是啥?”彭德怀的铅笔头敲着桌面,目光扫过罗瑞卿、杨得志等将领。会场静得能听见挂钟摆动。老帅突然提高嗓门:“是导弹!原子弹!”窗幔哗啦扯开,世界军事地图垂落,美国本土、台湾海峡的标记刺得人眼疼。
时针指向凌晨两点。彭德怀盯着地图上的五角大楼,想起朝鲜战场的美军炮火。“毛主席说了,砸锅卖铁也要搞!”他转身时,风纪扣崩开一颗,“今晚就挑个能扛首个导弹发射场的司令官!”
空气骤然紧绷。彭德怀敲了敲保温杯:“丑话说在前头,这不是打仗,弄不好导弹炸膛,脑袋得搬家!”秘书捧来花名册时,女服务员刚端进小米粥,又被挥手赶了出去。
钢笔尖在花名册上沙沙游走。“杨成武?”“调福建了。”“韩先楚?”“在东北整训。”彭德怀突然拍桌:“娘的,把‘大渡河勇士’给忘了!”杨勇凑近一看,花名册上“孙继先”三字被戳得发皱——此刻他还在朝鲜镇守三八线。
“打仗是把好手,可搞导弹……”萧华捻着花名册犹豫。彭德怀灌了口冷茶:“胆要够,脑也要够!你给我找个能啃俄文图纸的秀才副手,找不到唯你是问!”窗外传来鸡啼,彭德怀捏灭烟头:“发电报,让孙继先三天内滚回北京!敢说要打仗,老子亲自去扛!”红色电话机突然尖啸,惊得粥碗里的热气颤了颤。
三天后,沈阳至北京的列车上,孙继先摩挲着渡江战役纪念章。“紧急回国”的电报让他想起强渡大渡河时的激流,想起朝鲜战场的燃烧弹。北京西直门站台上,黑色吉姆轿车静静等候。
怀仁堂后厅,彭德怀的军靴敲着地面:“继先啊,当年你带十八勇士过天险,现在要去闯‘死亡之海’!”投影仪亮起,罗布泊的荒漠影像铺满幕布。孙继先盯着沙丘纹路,指尖蹭过袖口弹孔——那是孟良崮战役的纪念。
“发射场在甘肃戈壁,苏联专家下月到。”彭德怀用教鞭戳着地图,突然转身直视他,“导弹是技术活,不是拼刺刀!再拍桌子瞪眼睛,看我不扒你皮!”孙继先立正时,帽檐下的目光像刺刀:“当年木船能过金沙江,现在啃窝头也得把导弹送上天!”彭德怀忽然笑了,递过红绸包:“警卫员老家捎的朝天椒,路上开胃。”
1958年元旦,闷罐车驶入罗布泊。孙继先站在戈壁滩上,狂风卷着沙粒打在脸上。帆布帐篷猎猎作响,远处传来勘探队的爆破声——这是中国导弹事业的第一锹土。他弯腰抓起黄沙,沙粒从指缝滑落时,想起彭德怀的话:“这里以后叫‘东风航天城’。”
三个月后,复旦大学毕业的李福泽抱着俄文资料来报到。帐篷里,煤油灯晃着化学公式,孙继先凑近黑板,笔尖在笔记本上洇开墨点:“燃料、弹道、制导……”这场景让他想起抗大听课的日子,一样得费劲啃书本。
1960年11月5日,发射场黄风蔽日。孙继先蹲在哨所里,手心全是汗。“东风一号”昂首矗立,苏军曾笑这是“仿制货”。倒计时声中,他想起彭德怀在北戴河拍板的场景。“点火!”尾焰窜起的刹那,他眼前闪过金沙江的浪、朝鲜的雪、戈壁的风,都化作这道火光。
苏联专家惊呼时,孙继先抹了把汗,嘴角扬起笑。夜幕降临时,电报机传来北京贺电。他摸出衣袋里的朝天椒,咬下一口,辣意冲得眼眶发烫。远处,发射架还在散热,像一杆插在戈壁的火炬——当年扛炸药包的少年,如今站在了另一场战役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