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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1年年底,济南火车站的站台上,一辆吉普车飞驰而来,一名军人走下车,扯着嗓子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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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连科在哪儿?阎连科在哪儿?”
还未关闭的车门处探出了一个脑袋,一名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慌慌张张地下了火车,显然,他就是军人口中的阎连科。
军人小跑至阎连科身边,轻飘飘地扔下了一个重磅消息:
“阎连科同志,现在部队有一个提干指标,想提你就留下,不想提你就走。”
阎连科听完整个人都懵了,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1978年,阎连科应征入伍,在部队摸爬滚打了三年,因政策变化,阎连科提干失败,只能退伍回家,打算当一名村干部。
提干后的阎连科
但现在,团长告诉他部队里有一个提干指标是专门留给他的,属实出乎他的预料。
那么,阎连科到底有何过人之处,能得到提干指标?一边是触手可及的故乡,一边是梦想所系的军队,他最终做出了怎样的选择?
逃离故土:散落在乡间的文学梦
阎连科出生于河南省嵩县田湖镇,是个生不逢时的“倒霉蛋”。
他刚出生一年,就碰到了三年严重自然灾害,食不果腹,饿殍遍野,饥饿和贫穷成为了他童年生活中的主题曲。
一家六口人,每天都体会到农村和土地带给他们的疲惫单调。
因家中贫穷,身为老幺的阎连科没有任何“特权”,他和哥哥姐姐们一样,上完学就背着背篓,拿着镰刀,去田间地头里割猪草,或者挥舞着一根棍子跟在牛屁股后面,当一个脑袋空空的放牛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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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纪再大一些,阎连科要干的活儿也更多更重了,为了贴补家用,一到冬天,他和二姐就要承担起拉煤的工作。
寒冬腊月的天气冰冷刺骨,两个瘦弱的少年拉着五百斤的煤缓慢前行,他们佝偻着身体,发出沉重的喘息声,每一步都走得无比艰难。
姐弟俩每走十分钟就歇十五分钟,休息间隙,阎连科的二姐很认真地看着他,双眸晶亮:“你是男娃儿,你可要努力离开家呀。”
二姐的话,在阎连科的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阎连科依然被无孔不入的疲惫和饥饿缠绕着,但和之前不同的是,他有了前进的希望。
“我一定要到城里去,如果去不了,也要当个村干部。”
阎连科(右一)
阎连科如此说道,可是他一没钱二没技术,要怎么摆脱农村这个樊笼呢?
就在阎连科彷徨纠结的时候,码在大姐床头上的书为他指明了方向。
阎连科的大姐身体不好,不能去上学,也干不了重活儿,只能卧床休养,在床上,她躺着看完了家人为她搜集来的所有书本。
阎连科称大姐的床头为“人生中的第一个图书馆”,他没事儿做的时候就去翻阅那些书,在这里,他接触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沾染了墨香的书籍也不断冲击着他的人生。
这些书里,阎连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张抗抗写的《分界线》。
张抗抗
时隔多年,书的内容是什么他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作者原本是北大荒的女知青,因为写了这本书才调到了哈尔滨。
“这使我茅塞顿开,原来写小说就能离开农村了,就能进到城里了。”
于是,阎连科开始尝试写小说,名字就叫《山乡血火》,可惜的是,在农村,吃饱饭是头等大事,没人关心他写了什么。
这篇长达三十万字,在年轻的阎连科看来是“鸿篇巨制”的小说,大半部分都被他的母亲当作火引子烧掉了。
靠写作逃离农村的路被堵死,高考也没考上,阎连科选择了应征入伍,出发前一天晚上,阎连科一夜未眠,次日天刚蒙蒙亮,他就走进了父亲的房间,和他告别。
阎连科的父亲已经缠绵病榻多日,他伸出枯黄干皱如松树皮的手,将阎连科的双手紧紧拢在掌心:“走吧,走了就努力出息些!”
这天,阎连科踏着尚未消融的积雪,在“咯吱咯吱”的声音中,一头撞进了命运的大门。
峰回路转:意料之外的提干通知
1978年,阎连科参军入伍,成为了济南军区新兵连的一名战士。
去部队报到的第一天,连长让大家把自己的名字写到黑板上,阎连科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去,捏着粉笔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字体是漂亮的新魏体。
连长捏着下巴欣赏了好一会,最后大手一挥,让阎连科去写文书和黑板报。
那时候,军队里会耍笔杆子的人很少,阎连科算是“稀有动物”了,他先是被调到了师部的图书馆当管理员,后来又成为了一名通信员。
在这期间,阎连科像是一棵幼嫩的小苗,肆意享受着文学作品的雨露滋养,在那个用小礼堂改建的图书馆里,他躺在用阅读桌拼起来的小平台上,隔着一张薄薄的纸,和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屠格涅夫这些名家进行思想交流,有时候灵感来了,他就放下书本奋笔疾书。
这种平静的日子没有持续太久,1979年2月,中越边境线燃起烽火,济南军区的各部队紧锣密鼓地开展了士兵选派工作,挑选精兵强将赶赴前线。
阎连科感到惴惴不安,他的射击成绩很好,在师部的射击比赛中名列前茅,拥有如此优秀的射击技术,他肯定是要上战场的。
阎连科没有经历过战争,对未知的战场充满了恐惧,每天晚上都害怕得睡不着觉。
也就是在这个命运的分岔口,一个消息传到了济南:武汉军区开了一个小说创作学习班。
阎连科的教导员曾看过他写的小说,对他的创作能力十分认可,学习班刚开不久,教导员就推荐阎连科去武汉学习。
在武汉待了一个月,阎连科收获满满地踏上了归程,回到部队后,他就抑制不住喷涌而出的灵感,写了他人生中第一部发表在报纸上的小说——《天麻的故事》。
小说不长,只有三千多字,却为阎连科带来了八块钱的稿费。
小说刊登的那一天,阎连科捧着报纸蹲在厕所里,心满意足地看了一遍又一遍,嘴角疯狂上扬。
那八块钱稿费,他拿出两块钱买了糖和香烟送给连长、排长和战友们,剩下的六块钱和攒了三个月的津贴凑在一起,一共20元,寄回家给父亲买药吃。
从这之后,阎连科的命运就悄然发生了改变,因出色的写作能力,他被抽调到营里担任专职报道员,为每个连队写报道、写文章。
写作体裁不限,有时候是散文诗,有时候是战士格言,没什么可写的,就写读者来信。
靠着一根笔杆子,阎连科连续两次立了三等功,本来,他是有资格提拔为干部的,但当时在战场立功提干的战士太多了,部队就下了一个紧急通知,不再直接从战士中提干,断绝了阎连科提干的可能。
不能提干,只能退伍了,1981年年底,23岁的阎连科揣着117块钱的退伍费和120斤粮票,走进了济南火车站。
如无意外,他将回到故土,成为一名小时候就憧憬的村干部。
然而,就在火车即将开动的时候,站台上飞速驶来了一辆吉普车,阎连科的团长从车上下来,大喊:
“阎连科在哪儿?阎连科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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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连科听到有人喊自己,惊疑不定地下了车,在团长口中,他得知军区下达了三十多个培养文化骨干的指标,他因为文章写得好,也分到了一个。
消息太过突然,阎连科一时失去了主意,团长建议道:
“你回家也可以,和父母商量商量,半个月内如果你不回来,这个指标就作废,回来就提干。”
阎连科思索片刻,还是踏上了火车,半个月后,他卖掉了一头猪,拿着卖猪得来的钱还掉了退伍费,再次进入部队。
1982年,阎连科成功提干,此时的他春风得意,怎么都想不到,未来的某一天,他会因为一部小说,意外结束部队生涯……
归去来兮:为自己而写作
阎连科从小就喜欢写作,他写东西不是为了爱好,也不是为了情怀,而是为了赚钱,为了活下去。
靠着写作,他成功提干,并且找到了一个各方面条件都很好的女孩子结婚。
从某个方面来说,他已经跳出了父辈们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命运,所以,阎连科对待写作是虔诚而认真的,一旦他铺开稿纸,就全身心地沉浸在了文字的世界里。
“就如同老僧入定,任你万千声响,他却浑然不觉。”阎连科身边的人如此形容。
和大部分作者不一样,阎连科写作几乎不写提纲,也不打草稿,笔尖动了就停不下来,一直保持着“中篇不过周,短篇不过夜”的创作速度。
刻苦钻研,笔耕不辍,阎连科凭着对文字的掌控力产出了一篇又一篇优秀的作品,他的稿费也从几块钱涨到了几十块。
直到这时,他的内心才浮现出一个不甚清晰的念头:我一定会成为作家。
1985年,在经历了无数次的退稿、等待后,阎连科的第一部中篇小说刊登在了《昆仑》杂志上,杂志方给阎连科寄了样刊,一起寄来的,还有八百块稿费。
全家人都被这巨额稿酬砸得晕乎乎的,阎连科的母亲捧着杂志,兴奋地翻了翻:
“写这么一点就挣800块钱啊,这可比农民种地强多了,你可以一辈子把这事做下去!”
阎连科点点头,深以为然,此后,他的生活就被两件事占据了:阅读和写作。
为了写出更优秀的作品,他还进入了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系学习。
这是一段无人问津的孤苦岁月,因为长期伏案写作,阎连科患上了腰椎间盘突出症和颈椎病,严重的时候不能动弹半分,连吃饭都要妻子喂。
此时的阎连科意识到,是写作拖垮了他的身体,但是,他不能停止写作。
“写作早已融入我的生命,甚至是我活着的最重要的理由之一。”
为了继续写下去,阎连科找到一家给残疾人制造器械的工厂,定制了一套专用的“写作椅”。
椅子的座位是半躺着的,前面是一块斜板,写作的时候稿纸夹在上面,人就半躺在床上,悬肘写作。
身体上的病痛放大了脑海里那些天马行空的想法,这是阎连科写作状态最好的一段时期,《黄金洞》《年月日》《耙耧天歌》《日光流年》等作品都是他在床上完成的。
到了这时候,阎连科的名字才在文坛上激起了一点小水花。
2003年,长篇小说《受活》横空出世,在中国文坛里掀起了五米高的巨浪,它悲壮、荒诞、诡谲,是老舍文学奖优秀长篇小说唯一获奖作品。
有人称它为特殊历史时期的“民族精神史”“中国的百年孤独”,也有人批判此作太过荒诞,不符合现实逻辑,而且,它结构奇怪,存在阅读障碍。
这些争议,阎连科从未放在眼里,自然也就想不到,这些汹涌而来的舆论会在无形之中拨动他的命运指针。
2004年10月,阎连科接受了凤凰卫视的邀请,在《名人面对面》节目中担任嘉宾,节目播出后的第二天,他就接到了领导的电话:
“连科,你不是这三年都要求退伍吗?首长想了想,我们部队已经容不下你了,你可以走了!”
不等阎连科反应,电话就挂断了。
二十多年的部队生活猝不及防地结束了,阎连科心下茫然,此时的他非常狼狈,不仅面临退伍,写作也遇到了瓶颈。
此后长达七八年的时间,他就只写了两本小说:《丁庄梦》和《风雅颂》。
阎连科开始怀疑写作的意义,开始寻找什么才是创作的最大自由。
2009年,阎连科无意间踏入了北京西南四环的花乡森林公园,这里弥漫着沁人的花香,曲径通幽,丁香片片,鲜嫩欲滴的绿意扑面而来,濡湿了他干涸的灵魂,让他心旌摇曳。
阎连科花光了所有积蓄,还和亲朋好友借了一些钱,在公园里租了一块土地和房子,取名为“711号园”。
阎连科和711号园的相遇,就像梭罗邂逅了瓦尔登湖,在这里,他做了很多“无聊幼稚”的事情。
比如像小时候一样观察蚂蚁、在发霉的树桩上戳小洞、将两部手机放在树枝上,半夜去听它们有没有说“梦话”等等。
白天,他去林子里采蘑菇,在湖边野餐,晚上,他就听着虫叫和蛙鸣入睡。
大自然的包容和治愈让阎连科放下了那些恼人的想法,他开始解放天性,不再像之前那样,为自己设下各种条条框框。
“我能把它写得非常疯狂,非常好,一定不是那么保守”。
在711号园的那几年里,阎连科思如泉涌,接连完成了五部著作,斩获卡夫卡文学奖的长篇小说《四书》就是其中之一。
阎连科(左)
此时,写作之于他不再是谋生的手段,而是肉体和灵魂的双向救赎。
那些在黑暗里踽踽独行,充斥着彷徨不安和焦虑孤独的岁月,在一次次的文学创作中被温柔消解、覆盖。
如今的阎连科已经六十多岁了,他自认为已经没有什么能约束他,除非他老得再也拿不动笔,否则他会一直写下去。
“你一生的写作,不是写别人,而是写自己,当你把自己真真实实地解剖开的时候,那可能是你最后一部小说,那是你对这个世界最好的告别。”
参考文献:
1. 中国新闻网-阎连科:如果生活中没人需要你,那是最可怕的事情
https://www.chinanews.com.cn/cul/2020/08-12/9262634.shtml
2. 十点人物志-我这一生无所成,只是够努力 | 专访阎连科
https://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8666029
3. 南方人物周刊-阎连科:写作是与读者战斗
https://www.infzm.com/contents/15158
4. 各界导报-文史 | 阎连科,六十以后,顺其自然
https://mp.weixin.qq.com/s/Ut7YCtqhgUxLDnv4U1sRRA
5. 澎湃新闻-阎连科:懦弱改变了我的一些可能性 | 访谈
https://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14512126
6. 光明网:仰仗“土地文化”——阎连科、梁鸿对谈录
https://epaper.gmw.cn/sz/html/2014-08/01/nw.D110000sz_20140801_1-01.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