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保局三楼会议室的空调呼呼作响，却驱散不了屋内凝重的空气。周正坐在角落，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膝盖，听着人事科长宣读那份令人意外的任命文件。
"经局党组研究决定，任命周正同志为监察室副主任，即日起生效。"
会议室里顿时响起一片低声议论。周正感觉几十道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打在自己身上，有惊讶，有疑惑，更多的是不加掩饰的嫉妒。他才二十八岁，进环保局不过三年，按惯例，监察室副主任至少需要五年以上资历。
"周正同志虽然年轻，但工作认真负责，原则性强，完全符合破格提拔的条件。"局长郑明德的声音盖过了议论声，他五十出头，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而深沉。
会议结束后，周正被叫到了局长办公室。郑明德亲自给他倒了杯茶，这待遇让周正受宠若惊。
"小周啊，别紧张。"郑明德笑容和蔼，"你父亲当年是我的老领导，对我有知遇之恩。看到你成长得这么好，我很欣慰。"
周正这才恍然大悟。他父亲曾是市纪委副书记，五年前因病去世。没想到这层关系在今天发挥了作用。
"谢谢郑局栽培，我一定努力工作，不辜负您的期望。"周正诚恳地说。
郑明德拍拍他的肩膀："监察室工作特殊，既要坚持原则，也要懂得灵活处理。你年轻，有冲劲是好事，但有些事情...要多请示汇报。"
周正点头称是，心里却隐约觉得局长话里有话。
新官上任三把火。周正接手的第一项工作是梳理近两年的环保投诉案件。他很快发现，关于城北工业区的投诉特别集中，但处理结果却出奇地一致——"经查无违规排放"。
周五下午，周正正在整理档案，一个牛皮纸信封从门缝滑了进来。他打开一看，是一封举报信和几张照片。举报信指控副局长刘志强收受鑫源化工的贿赂，对该公司超标排放视而不见。照片上，刘志强正在一家高档餐厅与一个西装男子推杯换盏，另一张则是两人在停车场交接一个厚实的信封。
周正的手微微发抖。刘志强分管监察执法，是他的直属上级。他翻看举报材料，发现里面还有一份银行流水，显示一个与刘志强妻子同名的账户在去年收到过三笔大额转账，合计二十万元。
周末两天，周正辗转难眠。周一一大早，他直接去了档案室，调出鑫源化工的相关资料。这家企业位于城北工业区，主要从事化工原料生产，去年曾被群众多次举报夜间排放刺鼻气体。奇怪的是，档案里只有举报记录，却没有后续的检查报告和处罚决定。
"李姐，鑫源化工的检查档案怎么不全？"周正问档案室的老员工。
李姐神色紧张地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小周主任，有些档案...不是我们能过问的。"
周正心里一沉。他决定亲自去鑫源化工看看。借口例行检查，他带着执法记录仪去了厂区。刚靠近围墙，一股刺鼻的气味就扑面而来。绕到厂区后墙，他发现一根隐蔽的管道正在排放浑浊的废水，直接流入附近的河道。
取证完毕，周正直奔郑局长办公室。听完汇报，郑明德的表情变得严肃。
"材料给我看看。"郑局长仔细翻看照片和视频，眉头越皱越紧，"小周啊，这事...有点复杂。"
"郑局，证据确凿，鑫源化工明显违规排放，而且刘局可能涉及..."
"慎言！"郑明德突然提高音量，随即又缓和下来，"这样，你把材料留下，我亲自处理。你刚上任，很多情况不了解。这事...到此为止。"
周正愣住了："可是..."
"没有可是！"郑明德摘下眼镜擦了擦，语气突然变得意味深长，"小周，你母亲身体不好吧？听说最近病情又恶化了？"
周正心头一震。他母亲患有罕见病，每月医药费近万元，确实是他最大的负担。
"局里正在研究对困难职工的帮扶政策..."郑明德慢条斯理地说，"你是个孝子，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走出局长办公室，周正感觉后背已经湿透。他隐约意识到，自己可能卷入了一场危险的游戏。
三天后，周正接到医院电话，说他母亲需要换一种进口药，每月费用将增加到三万。正当他为此发愁时，医院又打来电话，说有人匿名捐赠了这笔医药费。
当晚，周正接到了郑明德的私人电话："小周啊，听说你母亲的治疗问题解决了？明天上班前，我希望看到你关于那封举报信的调查报告——查无实据的那种。"
周正站在窗前，看着夜色中的城市灯火。书桌上摆着两份文件：一份是如实反映调查结果的报告，另一份是按照郑明德意思写的"查无实据"的结论。母亲的药只能维持一周，而那份匿名捐赠显然是有条件的。
他拿起笔，手悬在半空，迟迟无法落下。窗外的霓虹灯变换着颜色，在他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