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昏暗逼仄的仓库里,弥漫着一股陈旧的酒气。

薛雪梅望着眼前堆积如山的茅台酒箱,一股怒火“噌”地直冲脑门。

“你是不是脑子糊涂了?五十万啊!那可是咱们家全部的家底!”

雷国强正站在酒箱旁,汗水顺着脸颊直往下淌,他抬手擦了擦,梗着脖子,倔强地回应:“合同我都签了,钱也早就转出去了,没回头路了。”

薛雪梅只觉眼前一阵发黑,双腿发软,差点瘫倒在地。

她双手紧紧攥着衣角,声音带着哭腔:“这可是咱们辛辛苦苦攒了十年的积蓄啊!是留着给儿子上学的钱,是准备买房子的首付啊!”

雷国强咬着牙:“你就信我这一回,五年之内,这些酒的价值绝对能翻上一番。”

薛雪梅气得浑身发抖,脚步踉跄着走到丈夫面前,扬起手重重的一巴掌狠狠甩在雷国强脸上,声嘶力竭地喊道:“你这是要毁了这个家啊!”



01

1995年春,杭州城被国企改革的浪潮搅得风起云涌。

雷国强所在的纺织厂也未能幸免,一场大规模裁员的风暴席卷而来。

雷国强在车间主任岗位上兢兢业业多年的男人,终究没能逃过这场劫难。

那天厂长把他叫到办公室,递给他一个鼓鼓囊囊的牛皮纸信封:“老雷,这是你的遣散费,十五万。市场经济嘛,大势所趋,你也明白……”

雷国强默默接过信封,十二年的青春,就这样被这薄薄的信封轻易地画上了句号。

回到家雷国强强装镇定,没敢把下岗的消息告诉妻子薛雪梅。

每天依旧七点准时出门,装作去上班的样子,实则在城市的街头巷尾漫无目的地游荡,满心都是对未来的迷茫与焦虑。

直到有一天,雷国强在一家小饭馆里,意外碰到了大学同学张明。

张明一见到他,就热情地拍着他的肩膀,大声说道:“老雷!这么多年没见,可算碰上你了!听说你在纺织厂当领导,混得不错啊!”

雷国强苦笑着摇了摇头,轻声说:“刚被裁了。”

张明听后,眼睛一亮,神秘兮兮地凑近他,压低声音说:“老雷,这可真是巧了,我这儿有个绝佳的发财机会,就缺个有胆识的人一起干!”

此时的雷国强,正被下岗的阴影笼罩,对未来忧心忡忡,听到这话,心里不禁泛起一丝涟漪。

原来张明在贵州茅台酒厂有个远房表亲,透露了一个重要消息:国家即将对茅台酒实施限产政策,这茅台酒很快就会成为稀缺资源,价格必定水涨船高。

“现在厂家直供一瓶才四百多,等五年后,价格至少翻三倍!”

张明说得唾沫横飞,满脸兴奋,“我已经投了二十万,老雷,你要不要一起?”

雷国强半信半疑。

下岗的恐慌和对未来的焦虑,让他根本没办法冷静思考。

两天后他鬼使神差地跟着张明去了那个所谓的“投资见面会”。

会场上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站在台上,慷慨激昂地演讲:“各位,茅台酒可是国酒,那是政治符号,更是身份的象征!五年后,它将成为身份的代表,价格翻三倍那都是保守估计!”

会后雷国强心里还是拿不定主意,便悄悄找了几位已经投资的人打听情况。

一个戴着金表的中年人,满脸得意地炫耀道:“我去年投了十万,现在手里这批酒已经升值百分之十五了,稳赚不赔!”

雷国强听着,心里那根弦越绷越紧,最终他头脑一热,做出了一个改变他一生的决定。

他不仅把自己那十五万遣散费全投了进去,还偷偷取出了薛雪梅多年来省吃俭用存在银行的钱,甚至厚着脸皮向亲戚借了钱,东拼西凑,凑足了五十万。



纸终究包不住火,薛雪梅还是发现了真相。

那天她站在仓库门口,望着堆积如山的酒箱,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泪水夺眶而出:“你一声不吭,就把我的钱也投进去了?你心里还有没有这个家?”

雷国强看着痛哭流涕的妻子,心里又急又悔,连忙解释:“雪梅,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专家都说,最多五年,我们就能赚一百万!”

薛雪梅听了,冷笑一声:“专家?你信那些骗子的话?你知道我那二十万是怎么来的吗?我每天天不亮就给人送牛奶,晚上回来还做手工,一分一厘攒下来的!”

薛雪梅的父亲得知此事后,怒不可遏,带着全家人气势汹汹地杀到雷国强家。

老人家一进门,就用拐杖使劲敲着地板,大声吼道:“我女儿嫁给你,是让你这么糟践她的吗?五十万啊!你们两口子就是不吃不喝,二十年也攒不下这么多钱!”

雷国强低着头,不敢看岳父的眼睛,但声音却很坚定:“爸,我相信这个投资,肯定能赚钱。”

“疯了!你真是疯了!”

岳父气得脸色煞白,浑身发抖,“我没你这个女婿,雪梅,跟我回家!”

薛雪梅站在父亲和丈夫中间,泪如雨下,内心痛苦挣扎。

最终她咬了咬牙,对父亲说:“爸,我不能丢下他。”

“砰”的一声,门重重地关上了,只留下夫妻俩在这狭小的仓库里,面对着这堆积如山的酒箱,和那未知得让人心慌的未来。

02

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如汹涌浪潮般席卷而来,无数人在这场风暴中挣扎求生。

雷国强失魂落魄地站在仓库门口,手中紧紧攥着一张催款单。

仓库月租一路水涨船高,从最初的800元涨到了如今的1200元,而他已经拖欠了整整三个月。

仓库管理员满脸不耐烦地走过来,冷冷说道:“老板,这是最后通牒,要么马上付钱,要么麻溜搬走。”

雷国强眼神中满是哀求,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大哥,能不能再宽限我几天时间?”

管理员眼睛一瞪,毫不客气地回绝:“想都别想!明天要是还不付钱,我直接换锁!”

雷国强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家中,只见妻子薛雪梅正坐在昏暗的灯光下,一针一线仔细地缝补着儿子的衣服。

自从投资那批茅台酒后,家里的日子便每况愈下,一落千丈。

为了维持生计,薛雪梅每日奔波劳碌,一人身兼三职。

清晨,当城市还在沉睡,她便赶到菜市场,帮人搬运沉重的蔬菜;中午,又马不停蹄地赶到餐馆,在油腻的洗碗池前忙碌;夜晚,还要拖着疲惫的身躯去服装厂加工衣服。

看到丈夫愁眉苦脸的样子,薛雪梅心中一紧,轻声问道:“又出什么事了?”

雷国强嘴唇动了动:“仓库……又要涨价了,我们实在拿不出这笔钱。”

薛雪梅手中的针线微微一顿,随后缓缓放下,疲惫地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轻声说道:“要不,就卖一部分酒吧,至少能让我们缓口气。”

雷国强一听,情绪突然激动起来,猛地提高音量:“不行!现在卖就是血本无归!金融危机让茅台价格暴跌,现在一瓶才卖三百多,比我们当初买的时候还便宜!”

薛雪梅也急了,眼眶泛红:“那我们该怎么办?儿子下个月就要交学费了,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

夫妻俩相对无言,沉默许久后,终于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搬到仓库里住。

他们在仓库角落用木板和旧布料搭了个简易的床,又用纸箱隔出一个小小的厨房,从此开始了“守酒”的日子。

“爸爸,我们为什么要住在这里呀?”六岁的儿子小强眨着天真无邪的眼睛,好奇地问道。

雷国强强挤出一丝笑容,轻轻摸了摸儿子的头:“因为爸爸在看守宝藏呢,等这些宝藏变成金子,我们就能住上大房子啦。”

小强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却不知道这个看似美好的童话,不知何时才能成为现实。

日子一天天过去,茅台的市场行情依旧低迷不振,没有丝毫起色。

一天雷国强偶然去听了一场经济讲座。

讲座上专家神色凝重地分析道:“奢侈品市场在这次危机后,至少三年内都难以恢复元气,我建议大家及时清仓观望。”

三年!他们根本等不起,也撑不了那么久。

回到仓库雷国强看到薛雪梅正用从工地接回来的冷水给儿子洗澡。



儿子冻得直哆嗦,薛雪梅眼中满是心疼。

这一幕让雷国强心如刀割。

“今天有人给我打电话,说愿意以每瓶350元的价格收购我们的茅台。”雷国强犹豫了一下,试探着说道。

薛雪梅停下手中的动作,眉头紧锁:“那比我们买的时候便宜了至少100元呢。”

“是啊,要是全卖了,我们要亏十几万。”雷国强长叹一口气。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许久薛雪梅无奈地叹了口气:“要不,还是卖一部分吧,至少能让我们租个像样的房子,让孩子有个安稳的家。”

雷国强咬了咬牙,眼神中透着一丝决绝:“再等等,说不定过几天行情就好了……”

那晚薛雪梅做了一个噩梦,梦中那些酒变成了狰狞的毒药,将她的家庭吞噬得无影无踪。

她从噩梦中惊醒,看着月光下丈夫紧锁的眉头,第一次对未来感到深深的绝望。

03

2000年,新世纪的钟声敲响,可这钟声却没能给雷国强的生活带来一丝光亮。

这天傍晚小强低着头,眼眶红红的,怯生生地对雷国强说:“爸爸,我不想上学了。”

雷国强正对着账本发愁,闻言放下手中的笔,关切地问:“儿子,这是咋啦?”

小强声音带着哭腔:“同学们都笑话我们家穷,说咱们住在酒窖里,还说……还说爸爸是酒鬼。”

薛雪梅听到这话,心疼得不行,一把将儿子搂进怀里,气愤地说:“这是谁说的?妈妈这就去找老师理论!”

雷国强却伸手拦住了妻子,神色黯然地说:“算了,孩子没说错,咱们确实是住在酒窖里。”

那天夜里夫妻俩之间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一场激烈的争吵在所难免。

薛雪梅情绪彻底崩溃,声嘶力竭地喊道:“雷国强,你够了!这都三年了!当初你说最多五年,现在三年都过去了,茅台呢?涨价了吗?没有!反而价格还更低了些!”

雷国强低着头,一声不吭。

其实真实的情况比薛雪梅知道的还要糟糕得多。

最近茅台公司宣布增产,市场上到处都在传,价格可能还会进一步下跌。

薛雪梅一脸疲惫,声音有气无力:“我想带孩子走,我实在撑不下去了。”

他“扑通”一声跪在妻子面前,紧紧抱住她的腿,带着哭腔哀求:“再给我一年时间,就一年。要是还不行,咱们就把所有的酒都卖掉。”

薛雪梅只是默默地流泪,没有回应他。

第二天雷国强怀着最后一丝希望,偷偷带了几瓶茅台去了收藏品市场,想着或许能卖个好价钱。

一个收藏家拿起酒瓶,漫不经心地看了看:“这批茅台啊,现在可不值钱。厂家生产得太多,市场都饱和了。三百元一瓶,我都觉得贵。”

雷国强不死心,又接连跑了好几家酒行,得到的答复都大同小异。

等他垂头丧气地回到仓库,更大的打击正等着他。

在检查库存的时候,他发现有几箱茅台因为仓库太潮湿,包装都发霉了,有的酒甚至都渗漏了出来。

“完了……”

雷国强只觉得脑袋“嗡”的一下,瘫坐在地上,额头上冷汗直冒。

他不敢把这事告诉薛雪梅,只能偷偷地把那些变质的酒藏了起来。

那天晚上雷国强做了一个噩梦,梦里他整个人都淹没在茅台酒的海洋里,无论怎么拼命挣扎,都无法呼吸。

2001年祸不单行。

小强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在学校里突然晕倒了。

医生检查后,表情凝重地说:“孩子是重度贫血,必须住院治疗,住院费用至少得五千元。你们的生活条件太差了,孩子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薛雪梅听到这话,“扑通”一声跪在医院走廊上,无声地抽泣着。

雷国强站在窗前,望着远处那座装满茅台酒的仓库,第一次对自己当初的决定产生了深深的动摇。

当天晚上,雷国强偷偷联系了一位酒商,以每瓶280元的低价卖掉了50瓶茅台,这一来一回,亏损了将近一万元。

不过,好歹是解了燃眉之急。

薛雪梅看着那笔钱,满脸狐疑地问:“这钱哪来的?”

雷国强不敢说实话,只能硬着头皮撒谎:“我借的,等酒升值了再还。”

薛雪梅看着他,眼神里仿佛能看穿一切,却没有揭穿他,只是淡淡地说:“我想离婚。”

“为什么?”

“我实在受不了这样的日子了,我们这样下去,既对不起孩子,也对不起自己。”

雷国强紧紧握住妻子的手,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再等等吧,市场总会好起来的。”

薛雪梅却用力甩开他的手,声音冰冷:“你总是这么说,我已经等得太久了,真的等不下去了。”



04

2003年,非典疫情如一头凶猛的野兽,突然闯入人们的生活。

“所有非必要场所暂停营业!”广播里传来紧急的通知,声音里满是紧迫,“请市民减少外出,做好防护措施。”

雷国强和薛雪梅听到这消息,瞬间焦虑地对视了一眼。

他们心里清楚,疫情一来,薛雪梅打的三份工很可能都要停摆,而家里的积蓄早已所剩无几,就像快见底的米缸,让人心里发慌。

“实在不行,咱们就……”雷国强话到嘴边,却又生生咽了回去,眼神里满是纠结。

“就什么呀?”薛雪梅追问道,眉头紧锁。

“就卖一部分酒吧。”雷国强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现在市场价大概每瓶320元。”

薛雪梅苦笑了一下,那笑容里满是苦涩:“咱买的时候可是500元一瓶,这意味着每卖一瓶就得亏180元啊。”

雷国强沉默了,低着头,不敢看妻子的眼睛。

他心里藏着个秘密,这些年来,茅台不仅没增值,还因为保管不善,有相当一部分已经没法卖了,可这话他实在不敢跟妻子说。

疫情期间,雷国强试着在网上找买家,可就像大海捞针,收效甚微。

大家都在为填饱肚子、保住性命而奔波,谁还有闲钱去买高档白酒呢?

就在他们几乎陷入绝望的时候,一个自称是酒厂收购代表的人联系上了雷国强。

“雷先生,听说您手里有大量95年的茅台库存?”对方在电话那头问道。

雷国强的心猛地一紧,呼吸都急促起来:“是的,有近千瓶呢。”

“我可以全部收购,每瓶350元。”

虽说这价格还是低于成本,但全部卖出去至少能回笼三十多万,在当时的情况下,这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雷国强几乎就要答应下来,可一个念头突然在他脑海里闪过——这时候有人愿意大量收购,是不是说明市场马上就要回暖了?

“能否容我考虑几天?”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最多三天,”对方斩钉截铁地说,“过时不候。”

那三天雷国强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彻夜难眠。

他偷偷跑去查询茅台的最新市场动态,发现整体行情虽然依旧低迷,但确实有了一丝回升的迹象,就像黑暗中透出的一丝微光。

在第三天截止前一小时,雷国强咬了咬牙,拨通了那个电话:“对不起,我决定继续持有。”

薛雪梅得知这个决定后,情绪瞬间崩溃了。

“你疯啦!这可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她声嘶力竭地尖叫着,“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那里面还有我辛苦挣的钱呢!”

“再等等吧,”雷国强满脸恳求,“我感觉市场要回暖了。”

“感觉?你这是拿我们的生活当赌注啊!”薛雪梅气得浑身发抖,冲出仓库,“我要去找律师,我要离婚!”

一周后雷国强收到了法院的传票。

薛雪梅真的提出了离婚诉讼,理由是“丈夫做出重大经济决策未与配偶协商,导致家庭生活陷入困境”。

法庭上雷国强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面对法官的调解,他只能硬着头皮保证会尽快改善家庭状况,还同意若一年内情况没有改善,就同意离婚并变卖茅台分割财产。

薛雪梅勉强接受了这个方案,但从那天起,她就搬去和儿子一起睡,再也不和雷国强说一句话。

2004年情况开始有了微妙的变化。

一家酒类杂志刊登了一篇文章,提到早期特定批次的茅台可能具有收藏价值。

雷国强激动得像发现了宝藏,立刻翻箱倒柜地找,可找了一圈后,失望地发现,自己手里的茅台并不属于文中提到的特殊批次,就像好不容易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却发现是根朽木。

与此同时,薛雪梅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

长期的超负荷工作和巨大的精神压力,让她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

医生建议她停工休养,可家里的情况哪允许啊。

“药费每个月至少五百,”医生无奈地叹息,“你们这条件……”

“我能负担。”雷国强咬着牙,尽管他根本不知道钱从哪儿来。

那天晚上,他偷偷卖掉了10箱保存得最好的茅台,换来了三万多元。

虽然还是亏本,但至少能让家里维持一段时间的生活。

“钱哪来的?”薛雪梅虚弱地问道。

雷国强沉默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坦白:“我卖了一部分酒。”

薛雪梅没有责备他,只是疲惫地闭上眼睛,轻声说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05

2006年小强步入了初中校园。

长期生活在简陋环境中的他,性格愈发内向孤僻,成绩也始终在下游徘徊。

这天雷国强正在仓库里忙碌,手机突然响了,是班主任打来的电话。

电话那头,班主任语气严肃:“雷国强,你得来一趟学校,小强最近状态很不对劲。”

雷国强匆匆赶到学校办公室。

班主任看着他,神色凝重:“小强在作文里写,他最大的心愿就是离开这个‘酒牢’,拥有一个真正的家。老师们都很担心他的心理状况。”

雷国强听了,只觉心如刀绞。

回到仓库后他呆呆地坐着,第一次认真思考,是不是该放弃这场赌上一切的豪赌了。

晚上小强回到家,低着头,声音怯怯地问:“爸,我们什么时候能搬出去啊?”

雷国强蹲下身,与儿子平视,强装镇定地说:“很快,爸爸保证,很快就能搬。”

小强小声嘟囔:“你总是这么说……”

当晚他独自一人来到远处的江边,望着滚滚东流的江水,脑海中第一次闪过轻生的念头。

就在他呆呆地站在江边,思绪飘远时,手机突然响了。

他看了一眼,是多年未联系的张明。

当年正是张明介绍他投资茅台的。

电话接通,张明大大咧咧的声音传来:“老雷,还喘气儿呢?”

雷国强苦笑着回答:“勉强活着,你呢?”

张明叹了口气:“别提了,惨啊!当初投进去的二十万买茅台,去年全亏本卖了,才拿回十二万。”

接着又问:“你呢,咋样?”

雷国强一愣:“你卖了?为啥啊?”

张明兴奋地说:“因为我找到更好的投资啦!房地产!杭州这两年房价翻了一倍多!我把卖酒的钱全投进去了,现在赚得盆满钵满!”

雷国强如遭雷击,整个人呆立当场。

房地产?他一门心思扑在茅台上,竟错过了这么大的机遇。

回到仓库,他立刻打开电脑,查询杭州的房价走势。

果然从2004年起,房价一路飙升,而他们一家却一直蜗居在阴暗潮湿的仓库里,守着一堆不升值的酒。

“雪梅,”雷国强主动打破了长时间的沉默,“我想咱们该卖掉一部分茅台,买套小房子。”

薛雪梅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真的吗?”

雷国强坚定地点点头:“嗯,为了小强,他需要一个真正的家。”

第二天雷国强联系了好几家酒商,可得到的报价都不尽如人意,每瓶最高才380元,比当初购入的价格低了不少。

但为了家人,他还是决定卖出200瓶,换来了七万多元。

在2006年的杭州,这点钱根本买不起像样的房子,不过好歹够付一个小两居的首付和几个月的按揭。

之后薛雪梅重新出去工作,每个月艰难地还着房贷。

搬进新家的那天,小强兴奋得又蹦又跳:“这是我们的家吗?真的吗?”

看着儿子开心的样子,雷国强心里不是滋味。

那些茅台还堆放在原来的仓库里,仿佛一个摆脱不掉的噩梦。

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爆发,茅台价格再次遭受重创,市场一片萧条。

雷国强听闻多家小型酒厂倒闭的消息,心里不禁为自己的处境忧心忡忡。

更糟糕的是,仓库房东找上门来,通知他因为要拆迁重建,一个月后必须清空仓库。

“一个月?这怎么可能!我有上千瓶酒,往哪儿搬啊?”雷国强慌了神。

房东却一脸冷漠:“这是政府的拆迁令,谁也改变不了。”

雷国强四处奔波,想找个新的存储地方,可杭州的仓库租金已经涨得离谱,他根本承受不起。

卖掉?现在市场这么低迷,这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就在他感到绝望的时候,小强的学校传来噩耗——小强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加上心理压力过大,在体育课上晕倒了。

医院检查后,说心脏有问题,必须马上手术。

“手术费用至少十五万,”医生神情严肃,“不能拖,越早手术越好。”

十五万!

这几乎是他们家所有的积蓄,再加上能借到的钱,也才勉强够。

薛雪梅守在病床前,看着脸色苍白的小强,再次崩溃。

“卖酒吧,雷国强,求你了,卖掉那些酒救救儿子!”薛雪梅跪在医院走廊上,苦苦哀求。

雷国强终于妥协了。

他联系了当地最大的酒商,以每瓶350元的价格,卖掉了300瓶茅台,这才凑足了手术费。

手术很成功,但这次变卖对雷国强的打击极大。

他不仅亏了钱,仓库的问题还没解决,剩下的茅台该怎么办?

薛雪梅下了最后通牒:“要么卖掉所有的酒,要么我带孩子走,再也不回来。”

雷国强默默地点了点头。

过去十三年的坚持,换来的却是家庭的破碎和经济的窘迫。

也许,真的到了该放手的时候了。



06

2010年中国经济在金融危机的阴霾中逐渐复苏,焕发出新的生机。

雷国强咬了咬牙,四处筹钱租下了一间小型仓库,把剩余的茅台都搬了进去,打算彻底清仓,结束这长达十五年的煎熬。

“我找了几位收藏家,想让他们来看看货。”

雷国强望着薛雪梅,声音里带着一丝期待,又夹杂着多年积压的疲惫,“希望能卖个好价钱。”

薛雪梅眼神空洞,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没有言语。

这十五年茅台就像一个无底的黑洞,将他们的青春、梦想,一点点吞噬殆尽。

第一位来的收藏家姓王,是当地酒类收藏圈子里响当当的人物。

他戴着白手套,小心翼翼地打开几箱茅台,仔细查看。

可看着看着,他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怪异。

“怎么了?是酒有问题吗?”雷国强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问道。

“没什么。”王收藏家迅速收起表情,语气平淡,“临时有点急事,我先走了,改天再联系。”说完,他竟匆匆离去,连句像样的道别都没有。

雷国强一头雾水,却也没往深处想。

第二天,又一位自称张先生的收藏家找上门来。

第三天,他比王收藏家还要仔细,几乎把每一瓶酒的封口和标签都检查了个遍。

“雷先生,”张先生戴上白手套,“您知道您手里这些酒意味着什么吗?”

雷国强一脸茫然,苦笑着摇头:“不过是些让我家破人亡的酒罢了。”

张先生深吸一口气,掏出手机拨通了电话:“喂,是收藏协会吗?我这边有个紧急情况,需要马上安排鉴定……对,十万火急。”

挂了电话,张先生神色凝重地对雷国强说:“雷先生,麻烦您把仓库锁好,千万别让任何人进来,包括昨天那位王收藏家。两小时内,我会带着专业团队赶过来。”

“到底出什么事了?”雷国强惊慌失措,声音都变了调。

“等鉴定团队来了,您自然就明白了。”

张先生一脸严肃,“记住,关于这批藏品的情况,一个字都不能透露给别人。”



当晚八点一群穿着正装的人带着专业设备,浩浩荡荡地来到了仓库。

他们自称是国家级白酒鉴定专家团队,是张先生引荐来的。

“雷先生,我们需要详细检查您的库存。”领队的鉴定师表情严肃,“这可能需要几个小时,还请您见谅。”

雷国强紧张地点点头,站在一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工作。

鉴定团队打开箱子,取出酒瓶,在特殊的灯光下仔细观察酒液的颜色,用专业设备检测瓶盖和标签,甚至还抽取了部分酒样进行化学分析。

“这批次的生产日期是什么时候?”一位鉴定师突然抬头问道。

“1995年初。”雷国强回答,心里直犯嘀咕,不知道这有什么特别的。

鉴定师们交换了一下眼神,没有说话,又继续埋头工作。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雷国强的心也越揪越紧。

他一直以为自己手里的茅台不过是普通批次,根本值不了几个钱,难道这其中另有隐情?

午夜时分,检查还在继续。雷国强实在忍不住了,开口问道:“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啊?”

领队鉴定师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雷先生,您这批酒平时是怎么保存的?中间有没有开封或者移动过?”

“基本没有。”雷国强想了想说道,“除了之前卖出去的一部分,剩下的都原封不动地放在仓库里。”

“保存条件很艰苦吧?”张先生突然插话。

雷国强苦笑一声:“为了这些酒,我几乎失去了一切……我妻子、儿子的童年,还有我们的房子……”

检查一直持续到凌晨两点才结束。

首席鉴定师面色凝重地合上笔记本电脑,和团队成员低声交谈了几句,然后走到雷国强面前。

“雷先生,”他的声音低沉而严肃,“您需要马上报警……您的生命可能正处在危险之中。”

雷国强脑袋“嗡”的一下,整个人都懵了:“什么意思?我没听明白。”

张先生接过话头:“我们必须立刻转移这批酒。昨天来的那位王收藏家很可能已经发现了真相,他极有可能会带人来抢。”

“抢?这些不值钱的酒有什么好抢的?”雷国强完全糊涂了,觉得张先生是在说胡话。

首席鉴定师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雷先生,这批酒的真实价值……很可能会让很多人铤而走险,不择手段……”

雷国强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连忙扶住墙壁才没有摔倒:“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张先生一脸严肃地看着他:“这批酒……”

就在这时,仓库外突然传来汽车引擎的轰鸣声,紧接着是刺眼的灯光。鉴定团队成员们紧张地对视一眼。

“他们来了。”张先生低声说道,迅速掏出手机,“我来联系保安和警察,你们赶紧把门锁好!”

雷国强呆呆地站在原地,浑身瑟瑟发抖,看着这群陌生人在他的仓库里手忙脚乱地布置防御。

他完全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自己坚守了十五年的茅台,或许远比他想象的要特别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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