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来参加我的追悼会。"
王越把邀请函发给亲友时,正躺在 ICU 病房里。阳光斜斜切进来,在她苍白的脸上落了块暖斑。丈夫王亮坐在床边削苹果,果皮打着卷儿垂下来,像条没走完的路。
她是 1981 年生的哈尔滨姑娘。松花江解冻时,她总在岸边捡光滑的鹅卵石。扎羊角辫的年纪,书包里装着童话书和野花瓣,直到遇见那个在图书馆给她递暖手宝的男生。
王亮的书包里藏着宝贝:恒温的保温杯,印着她星座的折叠伞,还有亲手缝的蓝格子椅垫。"怕你坐冷板凳。" 他说得直愣,耳朵却红得透亮。那时候她觉得,这男孩的眼睛像深秋的松花江,清亮亮的,看得见底。
可父母瞧不上他。第一次领回家,父亲摔了茶杯:"没房没车,拿啥护她周全?" 深夜里,她在卧室攥着行李箱把手发抖,听见客厅里母亲叹气:"你要是嫁给他,就别进这个门。" 行李箱夹层里,还藏着两张皱巴巴的电影票 —— 他们第一次约会,看的《泰坦尼克号》。
2008 年北京的冬天真冷。出租屋的暖气片嗡嗡响,她对着镜子戴草编戒指,王亮捧着泡面站在身后:"等攒够首付,买带飘窗的房子,你能在上面晒被子。" 没婚纱,没红毯,他用羽绒服裹着跑三条街买的糖炒栗子,暖手又暖心。
命运拐点在 2012 年秋分。她攥着诊断书,胃癌中晚期的字扎得眼睛疼。王亮说卖房子,她摇头:"你留着,以后也好有个念想。" 他红着眼眶吼:"你不在,要房子做啥!" 输液管里的药水一滴一滴落,像他们掉在病房里的眼泪。
他辞了工作,成了全职护工。学会调配营养餐,记住每种止痛药的时间,甚至能给她做腹腔穿刺。有回她疼得骂他,他不说话,默默削苹果,把果皮摆成心形放在床头柜上。"跟小孩过家家似的。" 她骂完又笑,笑出的泪掉进苹果皮缝里。
2013 年他们去蜜月旅行。在马尔代夫的白沙滩,王亮堆沙堡时总塌,急得鼻尖冒汗。她戴着草帽躺在躺椅上,看潮水漫过他的脚面,忽然想起书里的话:爱情是本能。此刻他裤腿卷得高低不齐,却比任何誓言都实在。
2015 年深秋,腹水把她的肚子撑得像西瓜。每个凌晨三点,她盯着床头的干花看 —— 那是他们第一次约会时的勿忘我。"办个追悼会吧。" 她忽然说,监护仪的滴答声好像都轻了些。
王亮把策划案撕了三次。"我不想提前尝这滋味。" 他在医院走廊抽烟,烟灰落在皮鞋上,像层没化的雪。可当他看见她在病床上认真挑背景音乐,忽然懂了:死亡不是终点,遗忘才是。
追悼会那天阳光特别好。她穿淡蓝纱裙,头发别着王亮采的矢车菊。《夏洛特烦恼》的歌响起时,她看见台下亲友哭红了眼,忽然想起第一次看电影,王亮在爆米花桶里藏了颗水果糖:"吵架时含一颗,就吵不起来了。"
2016 年 5 月的雨来得急。她走后,眼角膜给了两个失明的孩子。王亮整理遗物,发现枕头下的笔记本,最后一页写着:"来生记得在图书馆多借我一本书。"
如今北京的银杏大道,偶尔能看见个西装男子。他公文包里总装着保温杯,路过糖炒栗子摊时会停一停。有人说,深夜医院长廊飘来栗子香,那是王越在跟人间道晚安呢。
生命有长有短,爱却能让瞬间成永恒。就像王越在追悼会上说的:"谢谢你们陪我预习告别,现在我能笑着赴约了。" 风穿过梧桐叶,把这话捎向远方,捎给所有懂得爱、珍惜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