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生活的世界为何陷入了焦虑与困境?

文|阿夫拉姆•阿尔珀特

德国汉堡新研究所研究员



阿夫拉姆•阿尔珀特,德国汉堡新研究所研究员。曾在罗格斯大学和普林斯顿大学任教,并于2014—2021年担任过《变革者》(Shifter)杂志的联合主编。出版过三部作品,其文章经常出现在《纽约时报》、《华盛顿邮报》、《万古》(Aeon)等报刊、杂志。

我曾经渴望成就伟大。在我年轻时,伟大就意味着财富。我也希望能想方设法变得超级富有。我最初想要成为一名股票经纪人,尽管我其实并不知道这究竟是干什么的。后来,在我迷上了体育之后,我又下定决心要成为一名著名运动员,由此踏上财富之路。我先后梦想过打职业篮球、网球和棒球,但我的天赋不足以实现这些梦想。

到了高中毕业、进入大学时,我开始将名声而非财富视作伟大的标准。起初,我希望成为一名享誉世界、奖项等身的虚构类作家。意识到这一点多么难于实现之后,我又(错误地)认为,学术生涯要更为安稳,于是读了研究生,希望成为一名著名教授,穿梭于世界各地授课,声名远扬。与此前的职业规划相比,我更接近于实现这一目标,但这并未让我感到更加满足,或是更加幸福。我认为这是因为,这些不同的生活目标固然附带着不同的价值观,但它们都具有同一种基本志向:成为精英中的一员,高居于社会金字塔之巅。

过去几年间,我开始认为,这种成为人上人的欲望对于我们本身、我们的人际关系、我们的社会以及我们的地球,都是有害的。甚至对于那些实现了这一目标的人士而言,也同样如此。于是,我便开始竭尽所能地反对这些志向。这并不是说,我不再认为这些目标具有吸引力了。我当然依旧这么认为。我可不敢说,有朝一日当我登上飞机时,能够不渴望坐进奢华的头等舱;或是出席活动时,能够不渴望跻身台上名流之列。当然,我也仍在尽自己所能地健身和写作。我开始怀疑的,并不是就某件事本身追求卓越的欲望,甚至也不是取得优胜的吸引力。我质疑的是这样一种社会秩序:它利用我们的才华,将其转变为一种欲望,促使我们争取在竞争性等级次序的顶端赢得一席之地。事实上,正如我在本书中认为的,我感到个人对伟大的追求,乃至对这种追求推波助澜的不平等的社会制度(这一点或许更为重要),正是导致世界误入歧途的一大重要原因。



《反卷社会》

[美] 阿夫拉姆·阿尔珀特-著 李岩-译

雅理&中国科学技术出版社

《金融时报》年度最佳图书《下一个好创意俱乐部》年度最佳幸福类图书、年度优秀学术作品

在本书中,我将更加详细地阐述世界究竟是怎样误入歧途的。不过,要对我所表述的内容形成大致的认知,只需要考虑我们当下面临的一项根本矛盾:存在着太多东西,然而,一切仍不充足。我们生活在史无前例的富足之中,生产力前所未有地发达,可是仍有数十亿人吃不饱、穿不暖、无人照料。在这个财富总值高达399.2万亿美元的世界上,有超过34亿人每日收入不足5.5美元,每年有3450万人因医疗保健不足而死亡,另有约900万人因饥饿离世。与此同时,机器已承担了越来越多维持生活所必不可少的劳动,但我们的闲暇时间依旧少得可怜。如今世界人口数量之多前所未有,但其中却有那么多人依旧感到孤独。数世纪积累下来的智慧与科技进步,本应有助于提升我们的幸福感,但我们依然深受焦虑与抑郁的折磨。事实上,不只是患有抑郁症的人数在上升,人们报告称感到抑郁的平均时长也在增加。焦虑与筋疲力尽等问题,也变得愈发严重了。我们有能力环游地球、潜入海底,乃至进入太空,然而探险使用的各种工具恰恰在损耗地球家园的可持续性。每一年我们所消耗的资源,都接近地球可再生资源的两倍。

这些趋势是相互关联的。在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上,有些人拥有的太多,许多人拥有的又太少,如此一来,压力自然是巨大的:要么登上巅峰,要么坠入谷底。在这样的世界里,我们还会对自己的未来感到焦虑,因我们的境遇陷入抑郁,对自己的竞争者感到疏离,并对自己对环境的破坏漠不关心,仿佛要想生存下去,就不得不这样做。

要想超越追求伟大导致的这一困境,我们就必须认识到,这种追求本身源自何处。在本书中,我将对多种理论加以考察——例如这种常常言过其实的说法:热衷于竞争并分个高低,乃我们的天性。不过,我的基本论点是:“追求伟大”实际上始于以一种有意义的方式,应对生活并不完美这一事实。意外、悲剧、挫折可能降临到每个人身上。追求伟大是在以这种方式进行回应:“别担心,我们能渡过难关。尽管世界可能有所缺陷,但人类有能力消除所处状态中的这些缺点。”要做到这一点,我们只需要鼓励同辈中最具才华、最伟大的那些人,去发明,去创造,去探索。他们将突破生态系统的极限,为其他所有人创造出一个繁荣的世界。为了激励他们这样做,就需要赋予他们巨大的财富和权力。而为了找出这些伟大的人物,我们的社会应展开激烈的竞争,所有人都应努力证明自己才是最拔尖的那一个。变得拔尖,就会对免于承受生活中的苦难感到心安理得,因为你正在改善其他人的生活(无论是通过创造财富、提供娱乐,还是发明),你的全部收获都是应得的。我年轻时和其他许多人一样,渴望成就伟大,如今我认为这一志向的根源就在于此:在生活的起起伏伏之外,追求这种满足感与安全感。由此可见,对成就伟大的渴望是很有意义的,但它也导致我们生活的世界陷入了焦虑与困境。

尽管就追求伟大这一世界观而言,在我们的个人心理与社会层面上,都存在某种支持它的深层逻辑,但我们绝不是注定要接受这一志向。还存在另外一种看待事物的方式。如今,这一方式有着巨大的潜力,能够帮助我们摆脱令人畏惧的困境。我将这样一种世界观称为“足够好的生活”。在提及这种观念时,我还会称其为“为了所有人的足够好的生活”,或是“足够好的世界”。在此,“足够好”一词并不是指得过且过地混日子——尽管我的确主张更休闲、更放松——而是要体现这样一种世界观:保障所有人都生活得既美好(包括享有体面、意义与尊严),又充足(包括优质的食物、衣服、住所与医疗)。此外,由于人类还有着环境、情感与社会需求,“好”与“足”这二者总是联系在一起的。如果我们无法拥有生存所需的充足物资,我们的生活就不可能美好;假如我们的生活中不是充满了各种美好的关系,那我们也不可能拥有充足的物资。

和追求伟大一样,追求“足够好”这一世界观也始于这一认知:人生并不完美。然而,与追求伟大的不同之处在于,这种世界观并不认为只有精英才能帮助改善我们的状况。如果仅仅支持追求伟大这一世界观,那么事实上我们就并不是在尽自己所能地努力前进,因为我们会压制大多数人那不可或缺的精力与能力,并且把自己的时间和热情都浪费在为证明自己卓尔不群而展开竞争上。与可提供给人的职位相比,有才华、称职的求职者数量几乎总是要多得多。我们可以不再让这种局面导致抑郁与失业,转而关注如何以合作的方式工作,充分调动77亿“足够好的人”的能力。如果我们都以“足够好”而非“拔尖”为目标,那么我们每个人都可以付出更少,却收获得同样多,乃至更多。不仅仅大多数人物质生活的质量将得到提升,其幸福感和社会凝聚力也将增强。

要想为自己以及未来的世代创造出这样一个世界,我们从地球那里索取的,就不应超过其能够产出的。我们的生活不必与自然达成完美的和谐,但我们也不必支配自然。地球的范围不是无穷无尽的,地球的资源也无法不断重生。地球有着自己的极限、自己的舒适感、自己的物质需要。地球之所以宛如奇迹一般,并非因为它是完美的,而仅仅是因为它恰恰好到足以维持人类生活的程度。我们也必须在这种足够好的条件下,建设足够好的人类生活。足够好的生活针对的是“万物”,包括尽可能多的与我们共享地球的动物和植物。这是因为, 当我们意识到,没有人伟大到能够独自战胜生活中的种种恐惧;当我们意识到,最好与无数亲属一起承受我们所处状态中的种种缺陷,我们就会体会到,承认并促进彼此之间必不可少的相互依赖关系,才是最有意义的生活方式。

最后,追求足够好与追求伟大,这两种世界观之间的差别还在于,前者并不声称我们终将彻底突破所处状态的极限。生活的美好终归是有限度的。哪怕在一个无比和谐的社会里,依然会存在错误、悲剧、分歧、背叛与自然灾害。但在足够好的世界里,不存在能够因其特殊地位而免遭不幸的少数伟大人物。我们需要一同努力,以缓解苦难。最终,这将有利于所有人,因为人们不再因“要么登上巅峰,要么坠入谷底”而感到焦虑与恐惧,而是有更多的时间与闲暇去体会生活中平凡而美好的乐趣。最美好的生活莫过于知足常乐。然而,如今这种充满了焦虑、不平等与生态破坏的生活方式,尚无法令所有人都知足常乐。



如今我不再渴望以各种形式做到拔尖,而是渴望促成为了所有人的足够好的生活。或者,至少我尽自己的能力许下了这一志向。和许多人一样,渴望以某种形式做到拔尖,对我依旧具有吸引力。正如我在整本书中将要讨论的,要想实现足够好的生活,既需要个人转变,也需要政治转型。讽刺的是,在以伟大为导向的世界里,仅仅试图做到“足够好”的程度,会令人感觉你“不够”出色,至少根据施加于你的竞争标准来评判会是如此。任何个人都难以突破这一制度。我固然相信,个人志向是举足轻重的:假如我们对于世界应该是什么样的观念不发生改变,制度是不会发生改变的。但我并不认为问题的关键就在于找到致力于创造足够好的生活的超级英雄。关键在于我们要一同努力,去想象、提出并参与建设一个人人都能过上美好与充足生活的世界。

数年之前,我在某个公共论坛上首度尝试阐述这一世界观。我写了一篇短文,专注于“足够好的生活”这一理念的哲学与文学源头。读者似乎领会到了我想要表达的内容,那些对于少数人坐拥大量资源、多数人所得寥寥无几这种不平等局面已感到厌倦的读者,尤其如此。不过,他们也提出了许多疑问。追求足够好的生活这一伦理价值观,如何才能转变成一项社会纲领?究竟怎样才算“足够”?如果我们成功地塑造了足够好的世界,这难道不是一项了不起的成就吗?难道我们不需要某些不甘于“足够好”的人士,以便其他人能从他们的追求中获益?难道不能让某些人追求伟大,其他人追求足够好吗?激励机制又将变得如何?你是在挑战某些人的确要比其他人更具才华的事实吗?究竟为何要使用“伟大”与“足够好”这两个词?某位作家同行或许作出了最具个人色彩的点评。这名同行问我,为何你自己写作起来如此刻苦,却告诉其他人应慢下来,拥抱足够好的生活?这样的做法难道不显得伪善吗?我意识到,尽管足够好的生活背后的理念,是以一系列相对较为简单的价值观为基础的,但要说明并捍卫其逻辑,一篇短文还远远不够。正因此,本书将着手对此加以解释:超越以“追求伟大”为基础建立的社会秩序,创造出为了所有人的足够好的生活,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在很大程度上,本书的观点是由我身为(大体而言)中产阶级、身体健全、白人、顺性别(cisgender)男性、学者、美国人的个人经历塑造的,但由于我的关切如此具有普遍性,我还是尽己所能地倾听其他人不同的生活故事,并向其学习。我还希望,来自许多其他背景的人士也能受益于本书提出的论断。我在下文中将经常使用“我们”和“您”这样的代词,以便和读者交流。有时候我会假定您赞同我的观点,是试图塑造足够好的世界的“我们”中的一分子。另外一些时候,我会在更加宽泛的意义上使用“我们”一词,指代某种在我看来被广泛持有的信念。还有些时候,我会将您当作可能压根不赞同我观点的人士,并试图说服您转而赞同我的观点。当然,有时候您可能会这么想:“别说什么‘我们/您’了!我可一点儿也不这样认为!”鉴于人上一百,形形色色,这样的误解也是在所难免的,但我还是认为,这种更为亲切的写作风格好处多多,值得一试。

类似地,本书第二章至第五章的标题——“我们自己”、“我们的人际关系”、“我们的世界”以及“我们的地球”——也体现了这种代入感。第一章的标题——“伟大就好吗?”——将这两种世界观联系到了一起,构成了贯穿全书的关键主题:“为什么对于我们自己、我们的人际关系、我们的世界以及我们的地球而言,伟大都并不足够好。”本书希望我们自己、我们的人际关系、我们的世界以及我们的地球能够变得更美好,因为本书希望塑造一种与专注于追求伟大相比,更加丰富、多彩的生活方式。本书各章节通过不同的棱镜,提出了这一论点:“追求伟大”这一意识形态——再次说明一下,这指的是这样一种观念:我们的价值仅仅在于,为了在某方面成为人上人而展开竞争——对于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都具有破坏性。追求足够好的生活,则是要对我们身上、其他人身上、我们的社会中以及我们的自然界中何为美好、充足与不完美,予以重新评估。

如果您已经认同“足够好的生活”这一系列价值观,那么本书或许有助于您更好地对其加以表述,发现其自洽性,并意识到其与“追求伟大”这一世界观仅仅在一定限度内能够相容。如果您虽认同其中的某些价值观,但依旧相信,支持少数人成就伟大是令多数人过上足够好生活的最佳途径,那么本书或许能说服您改变立场,或者至少可以提供一套您可以用自己的立场加以反驳的逻辑。假如您现在不赞同其中任何一条价值观,那么待您阅读完全书,或许我可以说服您相信,这些价值观是值得考虑的。也许您甚至会愿意花时间与我一同思考,足够好的生活是什么,我们如何才能过上这种生活。我希望本书能成为某种更加宏大的、持续进行的对话的一部分(这一对话早在我写作本书之前就已经开始了),因为所有人过上足够好的生活是个复杂、动态且不断演变的理想。我们共同为之努力之时,也正是它最有意义之时。

在我写作本书时发生的各种事件,愈发凸显了相互依赖性对于我所做分析的重要意义。当我开始写作本书时,我们正在经历这个时代最重大的事件之一。当时正值新冠病毒大流行初期。在写作过程中,我们又经历了本时代的第二起重大事件。警察于2020年5月在明尼苏达州明尼阿波利斯市杀害了乔治·弗洛伊德(George Floyd),由此引发了反抗种族主义与国家暴力的浪潮。正如许多评论家所指出的,这些事件宛如给当代世界拍了一张X光片,向先前并未意识到社会有多么不平等与不公正的人士,揭露了我们所处状态的真相。围绕着追求伟大构筑起来的世界,导致数十亿人缺少充足的收入、食物或医疗,而最富有之人的财富增长幅度则要以数十亿美元计。这并非偶然的差错,而是以牺牲许多人为代价来奖励少数人的必然结果。

德国犹太作家瓦尔特·本雅明(Walter Benjamin)于1940年逃离纳粹政权时,曾撰写过一篇关于历史哲学的文章。这篇文章中的一句话,一直令我心生共鸣:“被压迫者的传统告诉我们:我们所处的‘紧急状态’并非例外,而是常态。”我在写作本书时经历的动荡,其他人还将继续见证,除非我们能意识到:一边是被视为伟大的人,另一边则被认为是追求伟大过程中的淘汰品,不平等的社会秩序在这二者之间催生了令人不堪忍受的紧张关系。足够好的生活提供了超越这种紧急状态之外的关于世界的愿景。当然,在足够好的生活中,依旧会存在问题,依然可能发生传染病大流行、意外与背叛,但我们可以共同致力于建设这样的世界:当问题发生时,建立在对所有人的体贴、信任与体面生活基础之上的社会,能够拧成一股绳,直面这些挑战。



毫无疑问,会有人回应称,我对于人性的愿景未免太过感情用事;这听上去是很棒,但世界不是,也不可能照这样运转,因为进化过程决定了人要竞争,要分个高下。此外您还可能认为,这一愿景可能会阻碍进步:这个曾经被战斗武力支配的物种,创造出了对任何有着适当才华、付出适当努力之人开放的文明文化,这种转变难道不正是非凡的现代革命吗?

这些论点都有些道理,但并非完全准确:一直以来,人类的特性都既在于竞争和分个高下,也在于合作。而且,“唯才是用”(meritocracy)的理念也已经存在了数千年。这些论点也不能很好地说明,作为一个物种,我们应如何实现进步。比如说,如今有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进步之道不在于选拔出“出类拔萃的人物”,而在于就丰富多样、见多识广的各种观点展开合作性反思。还有充分的证据表明,对于人类的进步而言,“集体智慧”要比个体天才更加重要。哪怕在出现了非凡的天才人物时,他们的工作也总是要依赖于各种庞大网络与机构的支持。在后文中我们将发现,无论对爱因斯坦、勒布朗·詹姆斯(LeBron James),还是对史蒂夫·乔布斯(Steve Jobs)而言,这一点都成立。

要想塑造这样一个为了所有人的更美好的世界,我们不只需要更多头脑,我们还需要更多优秀的头脑。所以,与其将资源——包括尊重与关注——倾注于少数人身上,我们更应该作为多数人,持续地、以合作的方式展开工作。这并不容易,需要良好的训练与优质的机构,以便既促进团结,又保持非压迫性的等级次序。

错误无疑是难免的,但为了创造出这种足够好的生活,我们值得一试,因为归根结底,这关系到我们的根本价值观,而且平等、自由与正义等理想,一直指引着我们向这样一个世界迈进。

你的确有理由怀疑,人类社会是否真能创造出为了所有人的足够好的生活。我不仅将尝试说明为什么我们能够做到这一点,还将说明为何此举势在必行。说到底,愿我们能够生活在对于所有人来说都足够好的世界里,并非不切实际的希望;认为我们在追求伟大的文化中还能继续幸存下去,才是痴人说梦的想法。正是这种文化,引发了种种仇恨、不平等与破坏,导致我们日益分崩离析。不过,对于该如何创造这一全新的世界,我不会坚称自己已掌握了全部答案。毕竟我想说明的是,足够好的生活这一世界观,关键不在于个人对于世界应变成什么样怀有何种理想,而在于我们要共同为之努力。我提出的是一项基本目标,而不是一系列具体内容。本书希望以民主的方式,邀请大家一同思考,如何才能创造出一套更具包容性的社会价值体系。这一价值体系的目标在于塑造这样的世界:它是美好的,并且能令所有人都感到足够美好;但同时并不讳言生活中难免会发生意外与悲剧;我们的活动则务必处于自然资源的限度之内。(再次强调:生活的美好终归是有限度的。)

我开始写作本书时,周遭的形势几乎要推翻我们对于正常的一切认知。这样的写作时机,可谓再合适不过了:正是这种局面会促使我们对以追求伟大为导向的社会提出质疑,并对我们应努力塑造的足够好的世界看上去会是怎样有所感知。危机持续不断,突显了个体力量的脆弱,并向我们揭示了这一点:凭借一己之力,没有人能够安然渡过难关;但倘若齐心协力,我们就能塑造全新的世界,走上繁荣之路。2020年3月初的一个早晨,当我在一场传染病大流行期间开始写作本书时,网名为“小丑D”(Jester D)的一名环卫工人在推特上写下了下面这些文字,再好不过地表达了这一愿景。

我没法居家办公。我的工作又是一项必不可少的城市服务,非干不可。这份活儿很辛苦,天还没亮就得早起,繁重的劳动损伤了我的身体,工作内容更是单调乏味。有时候真的很难坚持下去……

不过就在现在,这份工作令我平添了一分自豪感和使命感。我看到人们、我的同胞们、我城市的居民们,正透过窗户偷偷地瞥视我。他们都吓坏了,我们都吓坏了。吓坏了,但坚韧依旧……

我们这些收垃圾的,将继续收垃圾。医生和护士将继续行医和看护。一切都会好的,我们会令一切都变好的。我爱我的城市,我爱我的国家,我爱我的地球。好好对待彼此吧,我们会渡过难关的。

好好对待彼此,为彼此提供充足的物资;不要从他人那里索取太多,不要为了我们自己索取太多:不必提出更多要求,就足以实现人类的繁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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