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风云变幻的VC圈,向来以其高风险、高回报的特性引人注目。每一个决策的背后,都可能牵动着数百万美元的资金流向,甚至直接关系到一家初创企业的兴衰存亡。然而,即便是那些在市场中摸爬滚打多年的资深投资人,也难以完全规避认知偏误所设下的陷阱。

最近我们留意到“World of DaaS”节目邀请到了一位重量级嘉宾——安妮·杜克(Annie Duke)。她的履历堪称传奇:前职业扑克冠军,职业生涯中斩获逾400万美元奖金,并将2004年世界扑克系列赛金手链收入囊中。如今,她成功转型为决策策略领域的权威专家,著有《对赌:信息不足时如何做出高明决策(Thinking in Bets) 》《放弃:懂得何时放手的力量(Quit: The Power of Knowing When to Walk Away) 》等畅销作品。在这期视频中,安妮·杜克与主持人展开深度对话,一步步剖析风投在项目评估过程中常见的认知陷进,并分享了如何运用决策科学的原则来优化投资策略、提升决策质量。

安妮·杜克的独特之处在于,她的见解融合了高风险扑克对决中的心理博弈、严谨的认知科学研究、以及对商业决策的敏锐洞察。因此,这场对话的价值,不止于揭示VC内部鲜为人知的决策考量,更在于提供了一套极具参考价值的思维框架。在当前经济周期波动、技术革新加速的背景下,如何做出更明智的投资和商业决策,显得尤为重要。


【经验1】风投决策的大坑:直觉的迷思、记录的缺失

首先,安妮·杜克就直指要害,点出了风投圈里一个普遍存在的大“坑”——太迷信所谓的“直觉决策”了,甚至有点把它神化了。她提到,像“迈达斯名单(Midas List)”(就是福布斯那个全球顶尖风险投资人的榜单)这样的东西,其实就在无形中给大家灌输一种印象:好像真有那么些“投资大神”,长着“火眼金睛”,单凭感觉就能挖到那些有潜力的创始人和好项目。结果呢?大家光想着依赖这种个人“天赋”,往往就忽略了,投资其实是个系统活儿,是需要一套完整方法去评估和分析的。

然后,安妮指出了第二个大“坑”:做决策的时候,往往“东风吹西风,西风吹东风”,各种因素互相影响,而且,大家普遍不怎么爱做详细的决策记录。她强调说,因为当初拍板的时候,没把当时的情景、为啥这么想给好好记下来,所以等事后复盘的时候,记忆就特别容易被结果“带跑偏”。比如,一个项目投成功了,回头看创始人,怎么看怎么顺眼,觉得人家特有魅力,简直是天选之子;可要是项目投砸了呢,记忆里的创始人形象可能就变成了磕磕绊绊、当初就不该投的样子。

尤其是在VC这个高度依赖“爆款”的行业——也就是所谓的「幂律分布(Power Law Distribution)」,少数几个明星项目贡献了绝大部分回报——投资人就更容易把失败归结为运气不好,或者说“这项目本来就是众多炮灰中的一个”,而把成功揽到自己身上,觉得是自己“慧眼识珠”、“早就看出来了!”。所以说,如果投资的那一刻没有老老实实地把决策过程和依据(安妮称之为「人工制品(artifact)」)记录下来,事后想客观评价这个决策到底好不好,那可就难了。

主持人这时候也补充了一个观察:VC投资回报周期特别长,有时候一个项目要等上十年才能看到最终结果,这会不会也是个问题?安妮·杜克很巧妙地把这个话题接了过去,把它引申为第三个认知陷阱,那就是:“把一些明明不是那么需要长周期才能看明白的事儿,也硬给它套上个‘长周期’的壳子”。这么做,其实就是为了回避对自己早期判断可能存在的失误进行反思和审视。

【经验2】跟进投资的深层陷进:禀赋效应+前景理论

聊到要不要追加投资(也就是所谓的「跟进投资follow-on decisions」)这个话题时,安妮·杜克指出了几个挺关键的问题。她首先把这种“跟进投资”分成了两种情况:

1、一种是“捧场型”的。有时候再投点钱,主要是为了给创始人打打气,或者维护一下整个投资圈的人脉关系和项目生态。对于这种,安妮觉得没什么好评价的,毕竟各有各的考量。

2、第二种是实打实的“价值型”投资。也就是说,投资人是真心看好这家公司,觉得它潜力巨大,将来能成为给基金赚大钱的“超级明星”(基金回报者,fund returner),所以才决定继续加码,希望能获得更高的回报。

安妮观察到,在后面这种冲着高回报去的跟进投资里,经常是当初主要负责这个项目的大佬(就是所谓的「重点合伙人point partner」)一拍板,力挺要投,其他人也就跟着投了。这里面,就藏着好几个容易让人犯迷糊的思维陷阱:

1、第一个叫「禀赋效应(Endowment Effect)」。人们总是高估自己所拥有物品的价值,仅仅因为“拥有”这个事实。这不光适用于实体物品(比如你卖自己的二手车,总觉得它保养得特好,应该卖个高价;可要是你去买辆一模一样的二手车,你又会想方设法砍价),这也适用于想法和投资。那些重点合伙人由于深度参与,因为当初投入了大量心血,最容易受禀赋效应影响,对其主导的项目自然信心爆棚。

2、第二个是「前景理论(Prospect Theory)」和「损失厌恶(Loss Aversion)」。这是诺贝尔奖得主丹尼尔·卡尼曼(Daniel Kahneman)和阿莫斯·特沃斯基 (Amos Tversky) 提出的核心理论,安妮用了一个经典的“抛硬币”实验来说明:

· 收益情境:比如有人白送你100块钱,或者让你抛硬币,赢了拿200块,输了啥也没有(其实算下来期望收益差不多),大多数人会选稳稳当当拿那100块,哪怕抛硬币可能赚得更多(比如抛赢了拿220块,期望值更高,但大家还是倾向于确定的100块)。

· 损失情境:反过来,假如你欠了别人100块,你可以直接还钱,或者抛硬币,赢了就一分不用还,输了就得还200块。这时候,大多数人反而会选择赌一把,宁愿冒着损失更多的风险。

这种表现就说明了:人在面对可能到手的好处时,往往不爱冒险,想赶紧把好处攥手里(锁定收益);而面对可能的损失时,反而变得喜欢冒险,想搏一把翻盘(试图扳平损失)。

主持人这时候就提了个有意思的现象:在VC圈里,有些早期的项目(比如A轮投的)明明已经涨了50多倍,眼看就要成为基金回报者了,但有些VC反而不太愿意在后面的D轮等继续砸大钱跟进,甚至还想着卖掉一部分股票,落袋为安。

安妮解释说,这恰恰就是“前景理论”在作祟:因为项目已经赚了不少钱,进入了“盈利区”,投资人就倾向于锁定利润,怕万一将来项目黄了,规避未来可能归零的风险(哪怕这种可能性很小)。

反过来呢,对于那些表现不咋地、账面上亏着钱的项目,VC们却老是下不了狠心把它彻底清零。只要这家公司还在“纸面上”活着,那损失就好像还没真正发生一样。就算理智告诉他们,把钱和精力挪到更有潜力的项目上才是明智的,但为了不让账面上的亏损变成实实在在的“割肉”,他们宁愿继续耗着,甚至还可能再投点钱进去救一救。这种行为,也完全符合“前景理论”里说的,人在亏损的时候更爱冒险。

要知道,在VC眼里,一个项目如果最后只收回本钱(就是所谓的1X回报),那基本上就跟亏了没两样,因为他们追求的是10X甚至更高倍的回报啊!

【经验3】为何投资组合理论在个体决策中失效?

为什么会出现上面说的那些情况呢?另一位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理查德·塞勒(Richard Thaler),他的「心理账户(Mental Accounting)」理论就能解释这事儿。安妮·杜克就指出,按理说,尽管VC手头管着一堆投资项目(也就是所谓的“投资组合”),按理说做决策的时候应该从整体出发,统筹考虑。但实际上呢,当他们评估某一个具体公司的时候,脑子里就会给这家公司单独开个“心理账户”。

她举了两个例子,你就明白了:

· 情况一:股票跌了。假如你花50块钱买了只股票,结果它跌到了40块。如果让你今天重新做决定,你可能根本不会买这只股票。但是,你会把它卖掉吗?很多人不会!因为他们老想着“等它涨回来”,把亏的钱给赚回来。

· 情况二:股票先涨后跌。再比如,你还是50块买的股票,它先是一路涨到了75块,你心里美滋滋。结果没过多久,又跌回了60块。这时候,虽然从你实际的银行账户来看,你还是赚了10块钱。但在你的“心理账户”上,你却感觉自己亏了15块(因为是从75块的高点掉下来的)。这种情况下,很多人照样不愿意卖。

就是因为这种“心理账户”在作怪,投资人就很难客观地把不同的项目放在一起比较,也很难合理地分配手头的资源。只有当某个“心理账户”被彻底“清算”了(比如股票卖掉了,或者某个项目彻底退出了),投资人在面对下一个新决策的时候,才能更清醒、更理性一些。

赌场里的研究也证明了这一点:赌徒一旦开始输钱,往往会越赌越大,下注也越来越频繁,总想着能一把翻本。但是,只要他们当天离开赌场,第二天再回来的时候,心态就又会回到最初的起点,重新开始,因为前一天那个亏钱的“心理账户”已经被关掉了,新的一天,新的开始嘛!

【经验4】错误类型的权衡:假阳性与假阴性

接下来,话题转到了做决策时可能会犯的“错”上面——“第一类错误”(假阳性,False Positive)和“第二类错误”(假阴性,False Negative),这在统计学里有专门的说法:特异性 (Specificity) 和敏感性 (Sensitivity)。听着有点绕,其实不复杂。

安妮·杜克拿咱们都经历过的新冠病毒检测来打比方,一下子就清楚了:

· 有一种检测,特别“灵敏” (High Sensitivity)。它的目标是把所有感染的人都给筛出来,一个都不放过。但这样做的代价是,可能会把一些没病的人也错当成有病(这就是“假阳性”太多了)。

· 另一种检测,特别“精准” (High Specificity)。它能最大限度地保证,检测出来是阳性的人,那基本就是感染者。但这样做的代价是,可能会漏掉一些实际感染者(这就产生了“假阴性”)。

那么,到底该偏向哪一种呢?这就要看具体情况下,哪种错误的后果更严重。打个比方,如果一种病致死率超高,传染性又爆表,那你肯定宁愿接受多一些“假阳性”(让一些健康的人暂时隔离一下,总比出大事强),也绝对不能漏掉一个真正的病人(也就是要避免“假阴性”)。

她又用了个“老鼠和大象”的比喻,也特形象:

· 老鼠:在野外讨生活,那必须对任何一点危险信号都高度警惕,哪怕只是风吹草动(可能是“假阳性”,虚惊一场),也得赶紧撒腿就跑。因为一旦真是猫来了,它没跑(那就是“假阴性”),小命就没了。对老鼠来说,错过真危险的代价太大了。

· 大象:体型那么大,皮糙肉厚,大部分捕食者都奈何不了它。而且,大象跑一次要消耗好多能量。所以,它们就可以对一些可疑的信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用那么神经兮兮,可以容忍多一些“假阴性”。

把这个道理套到投资上,就豁然开朗了:

· 私募股权投资 (Private Equity, 简称PE):他们的核心目标是“千万别亏钱!” 所以,PE的投资人更不能容忍“假阳性”(就是投了一个最后会亏钱的项目)。他们宁愿错过一些能赚钱的好机会(也就是能容忍一些“假阴性”),也要确保自己投出去的钱是安全的,别打水漂。

· 风险投资 (Venture Capital, 简称VC):VC就不一样了。因为VC行业有个特点叫“幂律效应”(就是少数几个明星项目赚大钱,覆盖掉其他所有亏损还绰绰有余),所以VC最大的错误是错过那个能带来50倍甚至更高回报的“超级赢家”(这就是“假阴性”)。这种级别的项目,可能好几年才能碰上一个。因此,VC愿意容忍其投资组合中有较高的失败率(也就是说,能接受比较多的“假阳性”,投了不少项目最后都失败了),就是为了确保不错过那些能改变整个基金命运的少数明星项目。

这就意味着,VC在构建投资组合时,心里就得有数,肯定会有一堆项目是“哑炮”,并以此为前提来设计策略。但是,安妮也提醒说,这也不是让投资人走向另一个极端,为了不错过任何一个潜在的“大鱼”就变得来者不拒,完全放弃对项目质量的把关。成功的投资,永远是在“投了一些失败项目”和“没错过成功项目”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

投资人常犯的两个错误是:

1. 一是过度解读那些失败项目的教训:看到投资组合里垫底的几个项目亏了,就觉得是自己的投资流程出了大问题,然后大改特改(其实可能就是运气不好,或者看的样本太少,说明不了啥)。

2. 二是总想着一个好项目都不能漏掉,试图完全消灭“假阴性”:这种想法的后果就是,投资标准会定得越来越低,最后可能啥都敢投了。

【经验5】下注规模:早期投资中的“足够好”原则

聊到具体该投多少钱(也就是“下注规模”),尤其是在那种风险极高、充满极端不确定性的早期风险投资里,安妮·杜克有她自己的一套看法。

她觉得,那些最早期的项目(比如天使轮这种),往往只有一个初步的想法和几个创始人,缺乏产品市场验证(PMF),运气成分占的比重特别大。在这种情况下,投资人想精准地判断哪个项目更好、哪个项目差一点,其实能力是相当有限的,脑子再好使,用处也不大。

她打了个特别形象的比方——点菜

咱们去餐厅吃饭,经常会在菜单上为了“到底是点鸡肉还是鱼肉”纠结半天,问问同伴的意见,问问服务员哪个好吃,甚至还会上网查查点评。但是这种纠结,通常只发生在这两个菜都还不错的情况下,绝对没有人会为了“是点鸡肉意面还是点一盘橄榄(假设你超级讨厌吃橄榄)”而头疼,因为那个橄榄的选项,压根就没达到你心里“足够好”的那个基本门槛。

安妮的意思是,当摆在你面前的几个选项都已经“足够好”(即“如果这是唯一可选的,我是否满意?”答案为“是”),那你再花大把时间去琢磨它们之间那点细微的差别,其实挺浪费精力的。

所以,对于早期的风险投资,如果好几个项目看起来都还不错,都达到了你设定的那个“足够好”的门槛,那么非要在它们之间分出个三六九等,哪个投多点、哪个投少点,可能意义并不大。

因此,安妮更倾向于认为,在投早期项目的时候,可以先定好一个目标,比如打算占这家公司多少股份(目标持股比例),或者固定投资额度,只要项目达到了你心里那个“足够好”的标准,就可以出手了。至于具体投多少钱,这个差异更多的是在后面的几轮融资中自然形成的。比如,好项目大家都抢着投,你能分到多少额度就不一定了;而且随着公司慢慢发展,信息越来越透明,你对这家公司的判断也会越来越清晰,那时候再调整投资额度也来得及。

她对那种在早期阶段就非要把投资分成大、中、小不同规模的做法,是持保留态度的。她觉得,这么做很容易让你自己给自己编故事,找理由去合理化当初的决策,而不是真正基于客观的判断。

【经验6】重大决策与抛硬币:何时可以“听天由命”?

有时候,我们会在两个都特别好的选项之间犯难,比如假期想出去玩,是在巴黎和罗马之间纠结呢?还是手头有两个都很棒的工作机会,不知道该接哪个?安妮·杜克说,遇到这种情况,用抛硬币来做决定,一点问题都没有!

她还强调了一个特别有意思的观点:“当一个决定让你觉得特别难选,通常不是因为选项太差,而是因为它们都太好了!”这种时候,其实选择反而是“容易”的,因为不管选哪个,结果可能都不会太差。

主持人就追问了,那像“要不要生第四个孩子”这种影响特别大、好像做了就不能反悔的决策(所谓的“单向门”),也能抛硬币吗?

安妮先纠正了一下这个“单向门one-way door”的说法。她觉得,真正意义上做了就完全没法回头的“单向门”,其实只有两件事:一个是生孩子,一个是死亡。其他绝大多数决定,包括结婚,其实都是“双向门two-way door”,也就是说,都有反悔或改变的余地,只不过“掉头”的代价有高有低罢了。有些决定,想反悔很容易,代价很小(比如,辞退一个不合适的实习生);但有些决定,一旦做了,想反悔就非常麻烦,代价巨大(比如,结束一段婚姻,或者关掉一家大公司)。

所以,做决定的关键,就是要评估两件事:

1. 逆转成本(“反悔的代价”):也就是说,如果我选了这个,后来想撤销或者改变,需要付出多少成本。

2. 不良后果的长期影响:万一结果不好,长期来看影响有多严重?

对于逆转成本高、潜在负面影响大的决策(如招聘CFO),那当然要多花时间,把“足够好”的标准定得高高的,仔仔细细地评估。但是,安妮也说了,就算是这种重大决定,如果你已经认认真真分析过了,觉得某个选项已经达到了你心里的标准(五六成把握),那么最后用抛硬币来做个了断,或者直接选了,都没问题。

关键点在于,不要在两个都已经满足你深思熟虑后标准的选项之间,没完没了地纠结,白白浪费脑细胞。

【经验7】招聘中的“苏丹女儿问题”:理论模型与现实应用

聊到招聘策略,主持人提到了一个经典的数学难题——“秘书问题”(Secretary Problem),也叫“苏丹女儿问题”,或者用个更现代的说法,叫“找公寓问题(Apartment Hunting Problem)”。这个问题的最佳解法是这样的:假设你要面试100个人,那么先面试大约37个人(N/e,约37%N,N为候选人总数),不做任何决定,就是纯观察,了解一下整体水平。然后从第38个人开始,只要遇到比前面37个人都强的候选人,立刻拍板录用。

不过杜克指出,这个看似完美的数学模型,搬到现实生活中就有点水土不服了:

1、我们在面试中会不断学习调整:比如,面试了几个人后,你可能会发现:“哎,我们的JD写得不太对,其实我们更需要这方面的能力…”于是就调整了你的评判标准。而数学模型假设你的评判标准从头到尾一成不变。

2、选项的可回顾性:模型假设一旦拒绝了某个候选人,就永远失去了这个机会。但现实中,有时候你确实可以回头联系之前的候选人(虽然人家不一定还等着你)。

3、未知N值:现实中,你哪知道总共会有多少人来应聘,不像模型里假设的,总数N是已知的。

所以呢,虽然“先进行一定数量的抽样观察再做决定”这个思路很有道理,但别太死板地套用那个37%的公式,实际招人更像是个动态过程,你可能边面试边调整策略,根据收到简历和面试的情况灵活应变。

【经验8】洞察人心:扑克桌上的读人术与数据建模

说到“读人”的技巧,安妮·杜克结合她打扑克的经验,给咱们讲了讲门道。

在扑克桌上,大部分工作是基于数据和观察来构建对手的模型(exploitative play),你要做的,利用对手的倾向性给对手建个“模型”,看看他们有啥特别的习惯和打牌风格,然后利用这些信息来对付他们(这叫“剥削性打法”,就是专门找对手的弱点下手,而不是只按数学上最优的策略打(GTO博弈论)。

比如,你要观察:

· 这个对手是不是啥牌都想掺和一下(入局频率高不高)

· 他在牌桌上不同的位置,都喜欢用什么样的起手牌(开局范围)

· 他是不是特爱咋咋唬唬地偷鸡(诈唬)

通过观察这些,你就能不断更新你对这个玩家行为模式的“初步判断”(也就是“先验概率prior”)。这里面,你还会用到一些“归类参考(reference class)”的信息。打个比方,周三早上10点在牌桌上碰到的退休老大爷,和周六凌晨2点遇到的喝高了的年轻人,你对他们的初始“模型”肯定是不一样。

那么,真正意义上的“读人”(就是解读对方的身体语言信号)啥时候最管用呢?安妮认为,是在你左右为难、拿不定主意的时候(也就是“close call”)

· 如果当时赌注的底池赔率特别高(比如10赔1,意味着你只要有10%左右的赢面就能赚钱),那你就不应该太依赖那些不靠谱的“读人”来说服自己放弃一手好牌。

· 但如果底池赔率比较接近(比如2赔1,你需要有33%的赢面才行),这时候,对手一些微小的身体信号,就可能帮你做出更准确的判断,到底是跟还是不跟。

至于具体的“读人”技巧,安妮也分享了一些:

1、避免过度解读:你要是老死死地盯着对手,反而可能把人家看得不自在了,结果人家做出一些“假信号”来迷惑你。

2、早期的信号更靠谱:通常,一个人下意识的身体信号会在他做决定的早期就流露出来,越往后,可能就掺杂了更多刻意的成分或者其他干扰。

3、一些常见的身体信号:

· 抖腿(膝盖上下晃悠):在扑克桌上,这往往不是紧张,反而是因为手里拿了好牌,内心有点小激动(就像狗狗开心了会摇尾巴一样)。

· 自我安抚行为:比如搓手指头、用舌头舔嘴巴里面、摸后脖颈子,这些动作通常说明他可能在虚张声势(诈唬),或者对自己手里的牌不太自信。

· 遮蔽行为(Hooding):如果一个人说话的时候,伴随着长时间地眨一下眼然后才睁开,这可能是在撒谎的信号。

· 安妮还推荐了一位前FBI探员乔·纳瓦罗 (Joe Navaro)写的关于身体语言的书,可以参考一下。

不过,安妮也特别强调,这些身体信号不是绝对的,不能百分之百当真。而且,你的对手也可能知道这些技巧,甚至会故意反过来利用它们来骗你。但关键在于,那些真正下意识的、不受控制的身体小动作,是很难完美伪装出来的。

【经验9】信息辨伪:真相、误导与决策者的责任

主持人说他自己倾向于相信别人说的话是真的。安妮·杜克听了就表示,大多数人确实在说他们所“相信”的真相,但问题是,他们相信的,不一定就是客观事实的全貌。她还引用了一个叫邓肯·瓦茨 (Duncan Watts) 的研究指出,网络上“误导性信息(misleading information)”的危害是“虚假信息(misinformation)”的46倍那么多!

那么,啥是“误导性信息”呢?它往往不是故意骗你,而是因为只给你看了数据的一部分,或者忽略了一些特别重要的背景信息(尤其是那个“分母”,也就是比较的基准)。举两个例子你就明白了:

· 犯罪统计:有人可能会说:“纽约市(一年大概有350起谋杀案)比佐治亚州的梅肯市(一年大概90起谋杀案)危险多了!” 他们没有撒谎,数据是真实的。但是,他们没告诉你的是,纽约市的人口比梅肯市多得多得多!如果算一下“平均每万人有多少起谋杀案”(也就是加上“分母”来比较),你会发现,梅肯市的犯罪率反而可能更高。这种只看表面数字,不看比较基准的「分母忽视(denominator neglect)」现象,其实非常普遍。

· 新冠疫苗有效性:比如,2022年8月,《华盛顿邮报》有篇文章,标题说“新冠不再是未接种者的流行病”,理由是当月死亡病例中有58%已接种疫苗。听起来好像疫苗没啥用,但是文章没说的是,当时全国有80%的人都已经打了疫苗!进一步做年龄校正后,数据显示接种疫苗者死亡风险比未接种者低5倍。

安妮·杜克强调说,写这些报道的记者可能也不是故意要撒谎,但他们解读数据的方式,确实会误导读者。

所以,对于做决策的人来说,不能只是简单地听别人说了什么“事实”,或者别人是怎么解读的,就全盘接受。更重要的是要主动去想:

· “我应该怎么正确地理解这些信息呢?”

· “我还需要问哪些问题,才能看得更清楚呢?”

这就要求我们自己得负起责任来,好好审视收到的信息,用批判性的眼光去思考,不能轻易被人带偏了。

【经验10】最糟糕的传统智慧:“相信你的直觉”

最后,当被问“咱们平时常听到的一些老建议里,你觉得哪个最不靠谱?” 安妮想都没想,直接就说:“相信你的直觉 (Trust your gut)这句话!”

她解释说,这话得分情况听:

· 如果决策无关紧要、长期后果可忽略、逆转成本极低(比如今天中午吃米饭还是面条),选错了也没啥大不了的,后悔了也能轻松改主意,那跟着感觉走没问题,相信直觉也无妨。

· 但是,如果摊上的是重要的大事儿(比如买房子、换工作、做重大投资),光靠直觉很可能让你偏离理性轨道,除非你能清晰地阐释直觉是怎么来的,背后有啥清晰的逻辑和道理,给掰扯得明明白白,不然很容易掉坑里。

主持人这时候插了句话,他从不相信直觉去做某事,但几乎总是相信直觉不去(don't hire this person)做某事,也就是习惯性否定直觉。

安妮觉得,这种做法或许有一定道理,但她也提醒,如果一个人本身就特别害怕承担风险,那这种老是“习惯性否定直觉”,可能会让他错过很多本该抓住的好机会。

那么,更靠谱的做法是啥呢?安妮建议这么做:

1、事前想清楚:在你真正面对一个选择之前,先静下心来想明白,对你来说,做这个决定最看重的是什么(你的价值观是啥?),以及你做这个决定的底线或者门槛是什么(达到什么标准你才觉得可以接受?)。

2、做足功课:把所有该做的分析、该做的评估,都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过一遍。

3、直觉报警了?查!:等你把这些都做完了,如果此时直觉发出“警报”(感觉不对劲),那你应该把整个决策过程重新过一遍,好好琢磨你这“不对劲”的感觉到底从哪儿来的?是不是有什么信息被忽略了?或者之前的分析有什么漏洞?再去多找些信息来验证一下。

说到底,核心意思就是,不要盲目地、稀里糊涂地就跟着感觉走。而是要努力把你那模糊的直觉“显性化”,搞清楚它背后真正的理由是什么,让它从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变成可以分析、可以验证的依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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