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小毛 图：韩霞 来源：掌心风月
1
姚慧慧午休的时候接到家里来电，她爸姚富堂离奇失踪了。
李淑琴在电话里急得直哭：“慧慧，我是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昨天早上他念叨想吃三鲜馅饺子，我就去赶集买了把韭菜回来。到家时没看见他，我以为他出去溜达了，可一直等我包完饺子人也没回来，打电话他不接，棋牌社、劳动公园、小广场、花市，他平时常去的地方，我都找了个遍，不见人！呜呜……”
姚慧慧一边讲电话一边收拾东西，安慰道：“妈你别急，我爸那么老大的人，能出什么事儿？再说，一看就是穷老头，抢劫都不会抢他的，你放心吧。我马上回去，不行咱就报警！”
姚慧慧娘家住县城，姚慧慧住市里，也就一个多小时的车程。
到家的时候，家里已聚集了不少邻居，都围着躺在床上、面色虚白的李淑琴劝慰。
看见姚慧慧，李淑琴得了主心骨，挣扎着坐起来，噼里啪啦掉眼泪：“慧慧，你说你爸是不是得了什么病，倒在哪儿没人发现啊？”
姚慧慧也有点着急，还得宽慰李淑琴：“不能，你看这么多人都帮着出去找呢，肯定能找到。这样吧，咱们先报警试试。”
说完，姚慧慧掏出手机，电话尚未拨出，就听屋外有人喊：“找到啦！找到姚富堂啦！”
话音刚落，喊话人冲进来：“慧慧，找着你爸了，你猜在哪？”
未等姚慧慧猜测，那人自曝答案：“他在水库呢！也不知道这老姚是怎么回事儿，坐在水库边上，一言不发，谁劝也不起来。慧慧你快去看看吧！”
姚慧慧安抚好李淑琴，赶紧随众人赶往水库。
十分钟后，她看到了姚富堂，浑身湿漉漉、脏兮兮的，就那么呆愣愣地坐在地上，眼睛通红，似乎哭过？
姚慧慧她哪见过这样的爸爸？她心里有点难受，凑过去问：“爸，你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你衣服怎么都湿透了啊？先跟我回家好不好，我妈找不着你，都急病了。”
姚富堂一动不动，一直小声嘟囔：“都没了，都没了，全都没了。”
姚慧慧：“什么？什么没了？什么没了都没关系，只要人还在，什么都不怕！”
姚富堂的嘴慢慢瘪起来，嘴角耷拉出八点二十的形状。他慢慢转动脑袋，浑浊的目光看向姚慧慧，欲言又止，过了一会儿，呜呜哭起来。
2
知父莫若女，姚慧慧明白，姚富堂这是不想“家丑外扬”的意思。她将姚富堂扶起，对围观众人说：“各位叔叔大姨，谢谢你们啦，我先带我爸回家换身衣裳。”
大家摆摆手：“赶紧回吧。老姚啊，你有这么个好闺女，福气在后头呢，别再作妖了啊。”
父女两人回到家里，等姚富堂洗了澡、换上干净的衣裳、喝着热水恢复红润面色后，姚慧慧才问道：“爸，到底出了什么事？”
姚富堂整个人蜷缩起来，先看看李淑琴，又看看姚慧慧，最后才说道：“我遇上骗子了，让人骗了八万块钱。”
“什么？多少钱？”姚慧慧和李淑琴齐齐问道。
姚富堂好像豁出去一样：“前几天有个一长串号码给我打电话，说是户政科的，有人用我的身份证干了什么犯法的事，人家还能报出我的身份证号，这把我给吓的啊，就老老实实听那个人的话。我什么都不懂，人家让干嘛就干嘛，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八万就没了。”
姚富堂说完，屋里陷入沉寂。
许久，姚慧慧问道：“那你去水库干什么？你该不会是为了八万块钱就要寻死吧？”
姚富堂点点头：“我越想越窝囊，一把年纪让人几句话就给骗了，真不想活了。我都下水了，那水库边上还挺浅，突然一下就变深，我滑进去才发现踩不到底儿，把我吓的啊，又扑腾上来了。唉，你爸我就是个窝囊废，死都死不成。”
姚慧慧也不知是为什么，听了姚富堂的自述，脑子里就开始同步播放画面。被人轻飘飘地把钱骗走已经很惨了，憋屈到想去投水自杀就更惨了。但是……姚慧慧听完始末，竟然很想笑。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李淑琴幽幽的质问：“你说你被骗了八万？你哪来的八万？”
哦，这……
姚慧慧只顾着找人，竟然都忘了这茬。
这确实是个问题，姚富堂哪来的八万块钱？别人不了解，姚慧慧还能不知道吗？她从小到大家里就没宽裕过，前两年李淑琴做手术借了钱，去年才还清，他怎么可能会有八万块？
李淑琴和姚慧慧齐齐望向姚富堂，等待他给出一个没有漏洞的答案。
姚富堂支支吾吾始终不肯说明白，李淑琴脸一拉，骂道：“你这个死老头子，不会是做了什么缺德事不敢说，编出这通谎话遮羞吧？”
姚富堂连忙否认：“不是谎话，我是真的被人骗了八万！”说到这里，他再次心虚地缩起来，小声说，“真的有八万，是我偷摸攒的，攒了十年。”
3
吐出心中最大私密，姚富堂好像一只膨胀过度后又被扎漏的气球，皱巴巴、蔫哒哒的，等待母女二人组拍案定刑。被骗八万不过会招来一句“傻子”的咒骂，两句“怎么那么大意”的唏嘘，但藏了八万小金库，恐怕就不会那么容易过关了。
尤其是姚家这经济情况，前几年都困难成啥样了，怎么还能藏小金库？
姚慧慧心里有点疼。姚富堂攒了十年，才攒够八万呢。那么这十年，他们家都经历过什么？
九年前，姚慧慧大学毕业，为了能早点还清助学贷款，每天下班后还要去做兼职，从五点半端盘子端到十点半，无数次累到绝望。
六年前，姚慧慧遭遇职场性骚扰，流言满天飞，还被听信谣言的同事老婆扇耳光。她回家哭诉，她想辞职，可是姚富堂告诉她：“女儿啊，身正不怕影子斜，你就忍一忍，家里没有钱，你自己也没有钱，万一找不到工作，以后可怎么办啊？”
于是姚慧慧忍辱负重到真相大白，没有一个人向她道歉，她为了那份工资，可以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两年前，李淑琴做了一场大手术，切掉一个卵巢和好几个子宫肌瘤。别人做手术都要选最好的医院、最好的医生，李淑琴却选了费用相对来说比较优惠的医院。
术后，她刀口疼得不行，同病房的人都上了镇痛泵，李淑琴就那么生生忍着，疼得满脸冒汗，一夜未睡。不是镇痛泵不好用，是她不舍得花钱。忍一忍，最多肉体疼；多花钱，心会疼啊。
一年前，姚慧慧终于结束了租房生活，自己贷款买了一套二手两居室。搬进新家后，她没钱了，家电是一个月买一件这样慢慢凑齐的。
她曾无数次回家抱怨，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置办齐全所有用品，姚富堂告诉她：“慢慢来，不要着急。”
（后面的内容在今天的三条，第三篇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