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这是借给李阿姨治病的,等好了再还。」
我将字条塞进信封,连同那200元钱一起放入李小雨家的门缝。
心跳如擂鼓,我害怕被小雨发现,更怕家里发现钱不见了。
那可是爸妈积攒了大半年准备买电视机的血汗钱啊。
转身逃离时,我从未想过这个决定会,
在十年后以怎样的方式回到我生命中。
01
1988年的夏天,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闷热,我坐在教室里,时不时用课本扇着风。高三备考进入了最后冲刺阶段,全班同学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
「树林,这道题你会做吗?」同桌李小雨轻声问我,指着物理卷上的一道大题。
她今天有些不对劲,眼睛微微发红,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
我接过她的试卷,在草稿纸上画了几张受力图。这两个月来,她总是心不在焉的,那股曾经的劲头似乎一下子被什么抽走了。
「你最近怎么了?」我小声问道,「期末考试就要到了,别松劲。」
她摇摇头,勉强笑了一下,「没事,我只是有点累。」
那天放学后,我在杂物间整理班级的粉笔盒,忽然听到角落里传来一阵压抑的啜泣声。
借着从百叶窗透进来的夕阳,我看到了蜷缩在讲台旁的李小雨,她手里攥着一张纸,肩膀抖个不停。
「小雨?」我犹豫着靠近,「你怎么了?」
她慌忙抹了把脸,试图把那张纸塞进书包,但已经晚了。
我看到了那是一张医院的收费单,底部写着「住院押金:200元」。
「是你妈妈?」
李小雨点点头,咬着嘴唇,「妈妈的肝病又复发了,医生说必须住院治疗,可我们家……」她没有说下去,但我明白了。
在我们班,李小雨的家庭条件是出了名的困难。她妈妈在印刷厂工作,前年因病辞职在家,靠着微薄的救济金和做些零活度日。她爸爸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留下母女相依为命。
「需要多少钱?」我问。
「医生说至少要住两周,治疗费加上住院费,押金就要200元。」
她低声说,「我们家现在只有78元,我问遍了所有亲戚,但他们也……」
我站在那里,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200元,对于普通工人家庭来说不是小数目。
虽然我爸妈在国营工厂工作,但一个月工资加起来才两百多一点,平时省吃俭用,好不容易才能攒下一点钱,准备年底买台14寸的黑白电视机。
「别担心,会有办法的。」我只能这样安慰她,心里却一片茫然。
走出校门,夕阳把我的影子拉得老长。李小雨的困境像块石头一样压在我心里,让我喘不过气来。
那晚,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窗外传来的蝉鸣声和远处广播里播放的《今天是你的生日》混在一起,让这个夏夜格外闷热。
我想起了家里的那个铁皮罐子,里面装着爸妈准备买电视机的钱。
电视机是爸妈盼了好几年的东西,厂里只有少数干部家里有,每到节假日,院子里的人都挤在他们家看电视。
「如果能帮小雨一把……」这个念头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02
第二天放学后,我故意在学校多留了一会儿,等父母下班后才回家。
站在自家门口,我的手心全是汗。
「用不了多久,他们的钱就会攒回来的,」我这样说服自己,「可李阿姨等不了那么久。」
屋里没人,爸妈还没回来。我径直走到衣柜深处,拿出那个红色的铁皮罐子,打开盖子,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一沓钱。
我数了数,一共是457元,这是爸妈大半年的积蓄。
我手抖着数出200元,又把剩下的钱放回罐子,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又酸又苦又涩。
那天晚上,我编了个借口说要去同学家讨论物理题,溜出了家。
傍晚的县城热闹非凡,马路上骑自行车的人川流不息,街边的小摊贩叫卖声此起彼伏。
我穿过几条小巷,来到李小雨家附近的单元楼下。
那是一座老旧的筒子楼,走道里昏暗潮湿。我蹑手蹑脚爬上楼梯,在李小雨家门口停下。
从半开的窗户里,我听到里面传来李小雨和她妈妈的说话声。
「妈,我去问问学校能不能申请困难补助。」李小雨的声音充满焦虑。
「哪有那么快?你爸走时留下的钱都给你念书用了,实在不行……我就不治了。」李阿姨的声音虚弱却坚定。
「不行!医生说再拖下去会更严重的!」李小雨的声音哽咽起来。
我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手里攥着那200元钱,左右为难。如果就这么敲门给他们,一来太突兀,二来他们可能会因为情面问题而拒绝。
最后,我从书包里撕下一张纸,写道:「这是借给李阿姨治病的,等好了再还。」
我没有署名,把钱和纸条一起塞进信封,悄悄塞入门缝。然后,我飞快地跑下楼,生怕被人发现。
回家路上,我的心情既紧张又莫名轻松,就像卸下了一块大石头。
那晚,我做了个梦,梦见自己站在学校屋顶上,风吹过来,我的身子轻飘飘的,仿佛能飞起来。
03
「树林,你知道家里的钱去哪了吗?」第三天晚上,爸爸神色凝重地问我。他刚下班回来,工装上还沾着机油的气味。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假装茫然地摇摇头,「什么钱?」
「电视机的钱少了一大半,你妈刚才数了一下,只剩下257元了。」爸爸的目光直直地盯着我,「你最近有没有看到什么人进我们家?」
「没……没有。」我结结巴巴地回答,眼睛不敢直视他。
「那你知不知道钱去哪了?」爸爸的语气更严厉了。
我低着头,手指不安地绞在一起,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是不是你拿的?」爸爸直截了当地问。
我没吭声,默认了。
「你拿钱干什么去了?」他的声音提高了八度,「是不是跟那些不三不四的同学出去玩了?」
在80年代末的县城,200元可不是小数目,够一家三口吃一个多月的了。
我硬着头皮,编了个谎话:「我……我借给同学了,他家有急事……」
「什么急事要用这么多钱?你知不知道这是我和你妈整整半年的积蓄!」
爸爸气得脸都红了,「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而不是乱花钱!那个电视机,我们一家人盼了多久?你就这么把钱给别人了?」
妈妈从厨房出来,脸色难看,「树林,你怎么能这样?你不知道我们多么不容易才攒下这些钱吗?」
我站在那里,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心里既委屈又愧疚。
我想告诉他们实情,但又怕他们会因此去找李小雨家的麻烦,那样她一定会更难堪。
「对不起……」我只能低声道歉,「我以后会还上的。」
「你拿什么还?用你的零花钱吗?得攒到猴年马月!」
爸爸气呼呼地说,「这个暑假你别想出去玩了,就在家复习功课!等考上大学工作了,第一件事就是把这钱还上!」
那晚,我在自己的小屋里,听着父母在外面低声争执。妈妈埋怨爸爸太凶,爸爸则坚持认为我被带坏了。我蜷缩在床上,眼泪悄悄流下来,心里五味杂陈。
第二天一早,我顶着两个黑眼圈去上学。进了教室,发现李小雨的座位空着。我心里一沉,担心出了什么事。
直到下午第二节课,李小雨才出现。她看起来憔悴但精神好多了,眼睛里重新有了光彩。
「你去哪了?」我小声问。
「送妈妈去医院,她昨天住进去了。」
她说着,露出一个久违的笑容,「树林,你知道吗?昨天有个好心人给我们送了200元钱,正好够住院押金。」
「是吗?太好了。」我装作惊讶,心里却泛起一丝暖意。
「嗯,我们正发愁呢,忽然就发现门缝里塞了个信封,里面有钱和纸条。」
她兴奋地说,「等妈妈病好了,我一定要找到那个人谢谢他。」
看着她重新焕发光彩的脸,我觉得值了。即使要面对父母的责备和惩罚,也值了。
那是1988年的夏天,我人生中第一次明白,有时候做对的事,未必会得到所有人的理解,但内心的平静才是最珍贵的奖赏。
接下来的日子,李小雨的状态好多了。她妈妈在医院接受治疗,情况逐渐稳定。而我,则开始尽可能地帮她补习功课,毕竟她耽误了不少课时。
「树林,谢谢你这段时间帮我辅导功课。」一天放学后,李小雨真诚地对我说,「要不是你,我肯定跟不上进度。」
「别客气,同学之间互相帮助是应该的。」我笑着回答,心里却暗自庆幸她没有发现真相。
04
时间飞逝,转眼到了高考前的最后冲刺阶段。
李小雨的妈妈经过治疗已经出院,虽然还需要定期复查,但总算没有大碍。
那天午休时分,李小雨和我一起在学校操场的梧桐树下复习。她突然放下书本,望着远处出神。
「在想什么?」我问。
「我一直在想,那个帮助我妈妈的人是谁。」她轻声说,「我问过周围的邻居,问过亲戚,但都没有线索。」
我心跳加速,假装专心翻着书页,「也许是某个不愿意透露身份的好心人吧。」
「我总觉得,那个人应该是我认识的。」她若有所思地说,「纸条上的字迹,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
我的手微微发抖,赶紧转移话题,「对了,你打算报考哪所大学?」
她摇摇头,「我可能不上大学了。妈妈的病还没完全好,需要有人照顾。县医院正好在招收卫校毕业生,我想报考卫校,毕业后就能工作了。」
「可是……你不是一直想学中文吗?」我惊讶地问。
「理想很美好,但现实……」她苦笑了一下,「我必须为妈妈考虑。」
看着她坚定而又略带无奈的侧脸,我忽然有种冲动,想告诉她真相,告诉她那200元是我拿的,告诉她我有多么敬佩她的坚强和孝心。
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高考结束那天,全班同学在教室里举行了一个简单的告别会。大家分享着未来的梦想和计划,气氛既温馨又伤感。
轮到李小雨发言时,她微笑着说:「我会留在县城,照顾妈妈,同时去卫校学习。希望几年后,我能成为一名优秀的护士,用我的能力帮助更多需要帮助的人,就像那个曾经帮助我妈妈的恩人一样。」
我在下面听着,心里既自豪又惭愧。自豪的是我的举动真的帮助了她们母女;惭愧的是,我没有勇气坦白一切。
告别那天,同学们互相道别,交换纪念品。李小雨找到我,递给我一个用蓝布缝制的书签。
「送给你的,」她微笑着说,「希望你在大学里也能继续帮助别人,像你一直帮助我那样。」
我接过书签,触摸着上面细密的针脚,感到一阵温暖。「谢谢,我会好好珍藏的。」
「树林……」她犹豫了一下,「其实我一直想告诉你,你是个很好的人,真的很好。」
我不知如何回应,只能微笑点头。心里却想,如果你知道真相,不知道会怎么看我。
临别前的最后一刻,我几乎要脱口而出告诉她真相,但当我看到她明亮的眼睛,又怕破坏这美好的离别。
当我翻转那个蓝布书签时,发现背面绣着「1988年夏」三个字。
忽然,从书签的夹层中掉出一张对折的纸条,上面的字迹与当年我放在她家信箱里的那张一模一样。
05
1998年春天,县城的街道两旁栽满了法国梧桐,绿意盎然。
我推着自行车,从单位大院出来,一阵风吹过,树叶哗哗作响。十年时光,转瞬即逝。
大学毕业后,我顺利进入县里的国有机械厂工作,成了技术科的一名技术员。家里添置了不少新东西:彩电、洗衣机,甚至还有一台录像机。
但对于我这个28岁的大龄青年来说,「个人问题」成了单位领导和父母最关心的话题。
「小王啊,明天下午有空吗?」人事科赵主任拦住了正要下班的我。
「怎么了,赵主任?」我停下脚步问道。
赵主任笑眯眯地说:「给你介绍个对象,县医院的,条件很好。明天下午三点,老茶馆见面,你可别迟到啊!」
说完,不等我反应,就拍拍我的肩膀走了。
单位里像我这样的大龄未婚青年不多了,赵主任操心我的婚事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虽然心里有些抵触,但拗不过单位的「关怀」,我只好答应了。
第二天下午,我特意穿上了前年买的那件深蓝色的确良衬衫,又往头发上抹了点宝华牌发油,来到了县城老茶馆。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茶香扑面而来。赵主任已经在靠窗的位置坐着了,对面是一个背对着门口的女子,穿着白色的短袖上衣,扎着马尾辫。
我站在门口,不由自主地深吸一口气,平复着内心的紧张。
这是我第几次相亲了?第五次?还是第六次?每一次都像例行公事,毫无惊喜。
但今天,我莫名有种不同寻常的预感,心跳比往常快了几分。
「来了来了,」赵主任看见我,连忙站起来招手,「快过来,给你介绍,这是县医院的李护士。」
女子转过身来,当我看清她的长相时,我愣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