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有关记忆的书

文 | 薛易

这是一本有关记忆的书。

记忆这东西,通常很私人

就像我经常梦见爷爷奶奶,在天桥旁边的那座小房子里。我看见奶奶已双目失明,仍摸索着走到阳台的水龙头那里洗碗。爷爷提着那个绿色的猫形塑料水壶浇花,月季花开了一半。

他们都不说话。我知道他们早已去世了,但还是有些恍惚,醒来后要愣好一阵子。

就像我独自爬山,等绿灯过马路,或在有月亮的夜晚喝完酒回家,常常想起大学的好兄弟老八,如果他此刻在身边又会怎样……这些记忆难以诉说,就像一缕青烟,一开口就散了。

记忆有时也有公共性。有些记忆保留着丰富的细节,汇集起来就是一个时代的图景。

比如,我们曾经生活的乡村或城市是什么样,小时候家里吃什么、穿什么、用什么,怎样去上学、有无零花钱、是否被人欺负等。

还有些记忆已很少被人提及。

比如,有没有跟着父母一起去交过公粮,对“粮票”“夏令时”等名词有无印象等。

很多经历过这些事的人,记忆已渐渐模糊。

偶尔想跟人聊聊,却发现身边乏人关注,也并不讨喜。可能直到某一天,遇见某个人,记忆的闸门才忽然开启。



关于记忆,费孝通先生的《乡土中国》中提到,“记”往往是为了对将来有用,“忆”则是基于当前而回想过去的经验。

事实上,人们很难预测将来,大多是出于当前的需要而追忆过去。

有时,这个过程很吃力,容易成为“苦忆”。对此,我深以为然。

但假如回忆能对当下的生活有些许裨益,“吃力”一点又何妨呢?

这本书就是一次比较吃力的回忆尝试。

其中的部分文章,我从2007年就开始动笔。

2019年,我和一飞计划出版这样一本书。本书采用的是“1+50”的形式,内容主体是我以第一人称写的自己所经历的1984年到2003年的时代变迁。

1984年,我4岁,刚刚记事,上了村里的育红班。

2003年,我23岁,大学毕业,户口从农村迁入城市。那年农业税也有了明显的松动迹象,全国所有省份正全面展开农村税费改革试点工作,两年后农业税取消。

说起来,这也是一种以个人视角切入时代变迁的尝试。一飞参与了全书的策划、编写和设计等工作。

书中还有50位出生于不同年代、来自各行各业的朋友——有的年近七旬,有的仍是小学生,通过点评我写的内容来分享他们自己的故事与感受。

真心感谢这些朋友。

我知道,当下,越来越多的人习惯把自己包裹起来,连交流似乎都成为额外的负担,更遑论公开倾吐内心。

所以,里面的字字句句、点点滴滴,我都铭刻在心。这是我们共同书写的关于“1984—2003”的故事。书中也做了相应留白,读者朋友可以将自己的点评写在上面。



算起来,这本小书写作历时13年。

令人感喟的是,自动笔至今,我们的社会已发生了深刻变化,众多“熟面孔”纷纷凋落。

互联网更是加速改变世界。当年费孝通先生关心的“文字下乡”问题,似乎已被智能手机消解。

当乡村的老人和孩子将短视频刷得飞起,算法精准算到了每个人头上,乡村记忆也随之被重构。

城市则被一股“网红风”裹挟,人们已很难接受不带滤镜的现实。

我们不可避免地活在赛博时代。

那些原本最熟悉的寻常日子,正在尘封中成谜,并被轻巧地抹去。

怎样留住那些并不古老的记忆?怎样让孩子对父母辈的经历能产生一点点兴趣?怎样让生于不同年代的人愿意来一次倾心的交流?……

也许,这样一本小书无力回答这些问题,只能讲出一个个普通人的真实故事,发出一行行带着体温的“弹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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