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村里的孕妇彭婶没了。
听说,是淹死的。
可我透过天眼看见的彭婶,肚子胀得老大,双目圆睁,眼球暴凸,眼角和嘴角流下黑红的血泪,舌头长长地滑出嘴唇,盖住了喉咙眼。
这分明是吊死鬼才有的死相。
1
我七岁那年开了天眼,后来拜了邻村的张道士为师。
村里的鬼来来去去,我都混了个脸熟。
新死的孕妇彭婶却一次都没见过。
彭婶头七那天,师父叫上我匆匆赶往她家,说是彭婶破坟而出,回来了。
我从没见师父生过那么大的气,他朝彭叔吼道:“到底是怎么死的?”
彭叔离堂屋远远地混在人堆里,浑身打着哆嗦,吞吞吐吐地说是淹死的。
师父瞪了他一眼,没再说话,用毛巾擦拭彭婶的脖子,上面掉下来一层厚厚的粉,随即露出一条很粗的紫黑色瘀痕。
有眼尖的胆大村民看到了,发出倒吸凉气的声音。
彭叔慌张地挡在他们的前面,硬着脖子说:“她,她是上吊死的,我怕传出不好什么的话才……”
“你放屁,彭婶明明是被人勒死的!”我上前揪着他往彭婶身边凑,“当着彭婶的面,你敢再说一遍吗?”
此话一出,乡亲们原本只是害怕的脸上,此刻也露出震惊且吃瓜的神情。
在乡里,临盆的孕妇,是连鬼差都不敢勾的人,勒死孕妇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
而彭婶死的时候,已经怀孕八个月了。
一个老太太冲出人群,指着我破口大骂:
“呸呸呸,毛丫头丧良心,毛都没长齐你知道什么?
“我们彭家盼儿子,盼了多久,乡亲们都知道。
“我儿媳妇就要临盆,我们怎么会勒死她?乱说话要遭报应的,嘴里要长疔发烂!”
我看清了,是彭叔的妈彭婆婆。
平日里惯会撒泼打滚的,谁家跟他们家闹点矛盾,她站在人家门口连骂三天不带歇,乡亲们对她都是敬而远之。
师父听她骂人,冷下脸来:“彭阿婆,是不是勒死的,你心里比谁都清楚,我劝你们赶紧报案。”
彭阿婆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天抢地:“我命苦啊,男人和大儿子死得早,小儿子又不争气,现在连道士都来欺负我这个孤老婆子,天爷爷,你睁眼啊……”
村里人这种时候也顾不得以前的恩怨,都来劝她:“张道士和他徒弟来给你家办事,这种事可耽误不得,你老别坐在那里,快让开吧。”
劝不动,彭婆婆甚至开始以头抢地,砸得砰砰响。
眼看师父额头青筋暴起,我正要劝说,人群中又冲出来一个大肚子女人,她扯着嗓子冲我喊:
“哪里来的草台班子,一看就是骗钱的。
“我们不要他们办事,春哥,你去山上找别的道士,福清山道士多得很!”
几个婶子上来劝她:“文欣姑娘,你虽然是远房亲戚,但这种事最好别掺和,看把肚里的孩子吓到了。”
那女人不依不饶:“不行,这两个骗子污蔑春哥和我表姑,就是打我的脸,我咽不下这口气!”
师父听她这么说,收拾东西就招呼我走。
我看看彭婶,叹了口气,也只好跟着往外走。
还没走两步,衣服被一只冷冰冰的手抓住,随即外面传来一阵惊呼。
我回头一看,彭婶眼里流着汩汩血泪,坐起来抓住了我的衣服。
2
彭婶当场诈尸,村里人吓得瞬间跑光了。
只余下几个胆大的,趴在院门外往里瞅。
彭婆婆和那个叫文欣的大肚婆也吓傻了,连爬带滚地跑出院门外,“啊啊啊”地叫着,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我看看师父,又看看一脸血泪的彭婶,小声询问:“师父?”
吓得不停哆嗦的彭叔跪在门口,朝我们磕头:“张爷爷,你不要跟没见识的堂客们计较,求你一定要救救我们!”
师父哼了一声,转身贴了张符纸在彭婶额头上。
彭婶缓缓躺回地上,眼里的血泪没有停。
师父把布袋子放下,问我:“怎么看出是勒死的?”
我跪坐在彭婶旁边,小心查看她的肚子:
“上次文婆婆上吊死了,我跟着您去给她入殓,我记得她脖子上的勒痕是斜向上的。
“但彭婶脖子上的淤血痕迹,明显是直接向后的。
“我怀疑,她是被人由身后套住脖子强行勒死的。”
我刚说完,彭婶的血泪流得更加汹涌。
我和师父都愣了一下。
看来我说得没错。
师父叹了口气:“你观察得很细致,她死得冤,怨气很重,要尽快处理。”
说着,他从布袋里拿出一个木匣子,恭恭敬敬地摆在神龛前拜了三拜。
之后打开木匣子,从里面请出一尊菩萨,结手印念了三声:“恭请顺天圣母陈靖姑降临道场。”
念完,他又取出三炷香,插在香炉里点燃。
“孕妇含冤横死,一尸两命,如果肚子里的孩子不生出来,她是不会离开自己身体的,时间越长,怨气越重,到时形成母子双煞,村里一定会出人命。”
“为师是个男人,一来多有不便,二来男人阳气重,恐怕伤了他们母子魂魄,接生的事交给你,可以办到吗?”
我看着彭婶的惨状,心一横,答应下来。
3
师父出门前,给了我一把阴阳剪,嘱咐我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剪。
他说:“用力按压孕妇的肚子,她自己会帮忙的。”
当天晚上,村里静得出奇,连狗都不叫了。
我一个人在灵堂给彭婶接生。
虽说从小见的鬼比见的人还多,但给死人接生还是头一遭,我心里直发怵。
手足无措了一会,我试着把手放到彭婶的肚子上。
她的肚子像冻住的土一样,很硬很硬,根本压不下去。
我轻轻抚摸她的肚子,朝她念道:“彭婶,无意冒犯,我帮你把宝宝生下来,请你一定要帮我。”
念完,我把她的双腿打开。
下面竟然开始流血。
我知道有戏,赶紧一边按压她的肚子,一边喊:
“彭婶,用力。”
“彭婶,再加把劲,孩子就出来了。”
耳边传来一阵遥远的痛苦呻吟,我抬头看彭婶。
她的面容未变,声音是从身体里传出来的。
一声惨叫过后,她的眼角和嘴角血泪涟涟。
案前三炷香的左右两根,突然被一阵风吹得迅猛燃烧起来,倏忽就见了底,中间那根却纹丝不动。
我心中大骇,师父说人怕三长两短,香怕两短一长,这是大凶之兆。
4
接下来,无论怎么用力,肚子里就是没有任何动静。
彭婶似乎用尽了力气,声音变得极其微弱。
我掏出阴阳剪,准备剪开她的肚子强行将孩子取出来。
剪子刚上手,我的衣袖被人拉住了。
是村里死了不久的根花姐,她是难产死的,身上还穿着宽大的产妇衣。
“不能剪,来娣和孩子的魂魄都被锁在身体里,这一剪子会伤了他们。”
说话间,村里的很多女鬼也进来了。
她们大都是孤魂野鬼,生前是这个村里受尽压迫的妇女,死了又见惯无数跟她们一样命运的女人,对人间早就没什么留恋,便更不急着去排队投胎了。
女鬼们关切地看着彭婶,围在她身边轻轻呼唤:来娣,加把劲,孩子出来,你就解脱了。
彭婶的肚子轻轻颤动了一下。
我大喜,按着她的肚子慢慢往下压。
她的肚皮变得松软了很多,孩子在慢慢往下滑。
女鬼们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肚子上的动静,小声喊着:
“孩子,快出来吧。”
“孩子,帮帮你妈妈,她就快没有力气了。”
孩子似乎听懂了,我感觉到手下的一小团肉开始奋力往产道口挤。
到了产道口的时候却被卡住了,无论如何也出不来。
手下的小团肉变得暴躁,在肚子里横冲直撞,我隐隐还听得见他的惨叫。
彭婶血流了满地,孩子的头依然没有出来。
女鬼们急得团团转,穿得体面些的纷纷把自己新收到的香火放到彭婶鼻下,让她吸。
香火可以凝聚鬼魂的魂魄,增加力气,但对彭婶似乎没用。
她的身体里有两团力气,一道往上冲,一道往下冲,身体随着冲击的力道一颤一颤。
往上的那道虚弱无力,在喉咙眼附近窜动,上不来脸上。
很显然,女鬼们也没见过这情况,拿着香火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才能递给她。
这时,屋里又进来几个鬼。
是死了几十年,还没排上队投胎的陈婆婆和她刚死不久的孙女双妹。
陈婆婆说,村里的鬼门被关上了,鬼差根本不会来,所以孩子没法生下来。
双妹拉着她奶奶的手,稚气未脱地说:“彭婶下葬那天,我刚好路过他们家,有一个外地神婆在帮她入殓,她跟彭叔说什么封魂锁之类的,我没听清楚。”
另一个婶子也说:“是啊,我也看到了,不过他们家有门神我进不去,远远地听不真切,而且彭春跟那个叫文欣的不清白,我大白天看到他们关门拉帘子。”
彭叔出轨,还对彭婶用封魂锁?我大惊。
这是一种极其恶毒的术法,中了封魂锁的咒,彭婶和胎儿的灵魂会被永远困在肉身里,之后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慢慢腐烂,承受甚于肉身百倍的痛苦。
他们想得还真是周到,又是打点鬼差,又是下咒。
难怪彭婶死后没有变成鬼。
难怪孩子生不下来。
“看,来娣不好了!”根花姐惊呼一声。
我低头一看,只见彭婶脸上慢慢黑化,嘴里长出獠牙,指甲快速变长,一瞬间长了足足有20厘米那么长,而且又黑又尖利。
这是尸化的征兆!
我想起师父说的母子双煞。
是小婴煞的怨气唤醒了彭婶的煞气。
如果不制止的话,会出大事。
我手忙脚乱地往布袋里掏法器。
一道血光划过夜空,彭婶跳起来一脚踢开门,一阵风似的跑出去了,我跟过去的时候已经不见了踪影。
5
“母子双煞已成,不仅杀人,而且屠鬼,快跟我去抓住她!”
师父手里持着枣木剑,在院门外大喊着追出去了。
我挎上布袋子紧随其后。
本来平静的夜晚突然狂风大作,电闪雷鸣,不一会下起了倾盆大雨。
我跟师父一路追到后山,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一些鬼魂。
他们嘴里哀叹着,给我们指方向。
湿漉漉的血迹在山林中的一个洞口前不再往前蜿蜒。
师父嘱咐我“小心”,然后自己先打头进去了。
我举着手电筒跟在后面。
洞蛮深的,走了几分钟还没走到头。
隐隐听见一阵怪笑,我看见彭婶坐在尽头,抱着肚子阴恻恻直勾勾地盯着我。
师父掏出八枚五帝钱,往空中一抛,自动排成八卦方位。
然后命我拿出五色令旗在彭婶周围插好。
我迅速将金、绿、褐、白、红五色令旗对应五行之位,在彭婶周围插了一圈。
彭婶似乎失去理智了,大叫着往我这边扑过来,碰到令旗结界后又被弹了回去。
她双眼赤红,张开嘴巴露出獠牙,大声嘶吼起来,样子狰狞可怖。
师父迅速结起手印,闭上眼睛开始念咒。
八卦五行阵内升起一道道金光,将彭婶周身缠住,她的身上开始冒出白烟,体内发出一大一小两道尖叫。
“师父,不要杀她!”
我赶紧跪下来揪住师父的袖口。
跟着走进来的几十个鬼也一齐求情:“她没有真的伤我们,别杀她!”
师父睁开眼,放开手印,微微喘着气:“她身上有封魂锁,尸身和魂魄锁在一块,毁了尸身才能打散魂魄,她暂时不会有什么事。”
我放下心来,走进阵里查看彭婶的状况。
她伸出长长的指甲在洞壁上重重刮着,另一只手放在自己肚子上。
我仔细一看,她写了三个字:救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