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秋天,一组航拍图让无数网友看得揪心:原本烟波浩渺的鄱阳湖,如今湖床干裂、渔船搁浅,一眼望去,水草枯黄、泥滩裸露,仿佛大片土地被“掏空”了。



不少人将矛头指向上游:三峡水库——那个拦蓄全球最多淡水的超级工程,此刻正“压着”超过20亿吨泥沙沉积在库底,既不释放、也难排出。于是问题被推向舆论焦点:长江缺水了,鄱阳湖干了,三峡泥沙堆成山,为什么不清理呢?

三峡水库有多少泥沙?

三峡水库的泥沙淤积量有多吓人?根据长江水利委员会的数据,截至2023年末,三峡累计拦蓄泥沙超过20亿吨,等于把整个上海的建筑垃圾翻了好几倍倒进水库底。



泥沙淤积造成的问题不容小觑:一是库容被“吃掉”了,水库的调蓄能力在慢慢削弱;二是水底泥层像一张无形的“滤网”,影响出库水流速度,改变河道冲淤平衡。既然问题严重,那为何不干脆“打开大坝,来场冲沙”?

可问题就卡在这:三峡水库的泥沙排不出去,并不是“懒”或者“不愿”,而是出不去。



三峡的设计初衷是“以蓄为主、兼顾发电和防洪”,库底设置的排沙孔并不多,且位置较低。当初设计团队就已经预估到泥沙问题,于是采取了所谓“调度排沙”策略——简单说就是:在汛期水量充沛时,适时放水形成强大水流,将部分泥沙冲走。

听上去挺科学,但在现实中效果非常有限。为什么?因为来的泥太细,走的水不猛。



三峡拦截的是长江上游的细颗粒泥沙,尤其是金沙江段的粉沙含量极高。这些细沙不像黄河那种“滚石头”,它们更像漂浮的面粉,在水里飘来飘去,一旦沉积就“粘”住底层,想冲走它,需要极高的水流冲刷。

而三峡大坝的出库流速,从设计上就比天然河道慢得多。你要冲沙,就得用极大的水头压力,可能造成下游短时间洪峰爆发,影响长江中下游上亿人口。



这不是“开闸放水”这么简单。冲沙,一旦控制不好,就是“人为制造洪灾”。所以,泥沙不是不想排,是动不得、动不起、也冲不掉。

鄱阳湖水少,是三峡“锁水”?真相更复杂

那三峡的水,是不是锁住了长江下游的命脉,才让鄱阳湖“干裂成壳”?

答案看似简单,其实一刀切很容易误伤。我们来把这几年的数据翻出来。



2022年、2023年、2024年,长江中下游连续三年遭遇夏秋季强干旱,来水量相比常年下降了30%以上。鄱阳湖来水主要依赖赣江、新建港、修河等支流,这些支流大多由降雨直接补给。换句话说,鄱阳湖“掉水位”,根子不完全在长江,而是在江西本地“没水下雨”。



而更复杂的是,鄱阳湖和长江的水文关系非常特殊:它是“吞吐双向”的

在丰水期,长江水倒灌进入鄱阳湖,湖区蓄水形成生态屏障;但在枯水期,如果长江干流水位下降过快,反而会像吸水泵一样,把鄱阳湖的水倒“抽”进长江。



这也就解释了一个看似矛盾的现象:三峡明明放水了,下游反而更干。2022年8月,三峡水库曾提前放水超50亿立方米支援下游,但因长江干流水位下降加剧,鄱阳湖受‘抽吸效应’影响,水位加速跌破警戒线。。

为什么?因为“水头差”加大后,湖水往江里跑得更快了,堤坝以下的通道如同抽水管道,被大江瞬间“抽空”。



当年设计时没考虑过泥沙问题?

其实,设计团队真不是没想过这事儿。

在1990年代三峡工程启动之时,国内对“超大型水库泥沙沉积”的模拟技术还处于摸索阶段。美国的胡佛大坝、埃及的阿斯旺水坝、印度的比海尔水库等多个项目都因为淤积问题饱受困扰,但那时全球还没有一个稳定运行50年不出泥沙危机的超级大坝。金沙江到底能冲下来多少沙子?大家心里其实也没底。



三峡的设计也曾考虑“淤积空间预留”,甚至做了“清淤回冲”模拟试验。但由于当时对金沙江中游的沙源估算偏乐观,加之工程压力巨大、环保舆论焦点集中于移民与生态,因此排沙系统最终并未形成完整闭环

说白了,这步棋不是漏算,是捏着鼻子认了,是主动压下了风险,换取了调蓄与发电的能力最大化



如今20亿吨泥沙堆成山,不是设计翻车,而是当年咬牙做的选择题,现在到了付利息的时候。

那怎么办?三峡这“20亿吨”沙子就永远囤着?

并非束手无策,但所有方案都不便宜,也不简单。

目前主流设想有三种方向:

“深排系统”改造:在原有坝体结构中打通更深层、更广域的排沙管道,实现低水位时的主动清淤。难度极高,成本堪比再建一次小型水电站,且对坝体安全要求极高。



“泥沙转运”工程:用专用抽沙船将底层泥沙输送到中下游支流,恢复河床生态。但这个方案涉及巨量运力与水域协调,且可能引发水质二次污染。

“借洪调沙”动态调度:在未来几年洪水年份里,利用长江洪峰短时间“猛放猛冲”,实现定向排沙。比如黄河小浪底水库通过‘调水调沙’年均排沙1.5亿吨,但长江水文条件复杂、洪峰流量更大,需更高精度调度以避免风险。这需要与下游省市协调极高水文调度能力,稍有失误就是人为洪灾了。

所以,不是不清,而是清不得、代价太大、风险太高、时机未到



当鄱阳湖干裂、三峡淤沙、长江断流并置在同一张图上时,我们很容易情绪上寻找一个“罪魁祸首”,但事实往往更复杂。

三峡拦住了洪水,也挡住了泥沙,托起了亿万人的防洪安全网,也埋下了沉默的隐患。它不是洪水的救星,也不是干旱的始作俑者,它是一个国家在资源配置、生态调节与工程博弈中走出的权衡之路。



问题已经出现,代价也正在显现,但比发泄更重要的,是我们如何面对它、修复它、再设计它。

别急着去责怪“为何不排”,更该问的是:我们能否承担起排沙的代价?能否重塑水资源系统的韧性?能否在泥沙尚未成灾前,把局势转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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