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两天了,六零二的人还没接我的电话。”物业赵主任眉头紧锁,手指敲着办公桌。
小区老李站在一旁,工装裤膝盖沾着水渍,满脸焦急:“楼下李先生家都漏到电视机了,我刚修好抽水马桶,肯定是楼上管道坏了!”
窗外雨帘般的五月暴雨砸在小区老槐树上,物业办公室里弥漫着一股霉味。
“那个日本女教授总这样,门铃按烂了也没用,老李,你说咱们该拿她怎么办?”赵主任叹了口气,眼角皱纹里藏着长期积累的无奈。
这一刻,没人知道,一场隐藏了八年的秘密,即将在北京西城区这个平凡的老旧小区揭开。
01
八年前的春天,北京国际机场到达大厅。
中野惠子裹着一件驼色风衣,左手拖着一个深蓝色行李箱,右手提着一个印有京都大学标志的公文包,踩着黑色中跟皮鞋从到达通道走出。
她的眼镜后是一双带着疲惫但神采奕奕的眼睛,45岁的脸上虽有细纹,却掩不住东方女性特有的沉静气质。
“中野教授!这里!”北京大学心理学系的张副教授举着写有日文的接机牌,向她招手。
中野惠子微微鞠躬,嘴角牵出一个得体的微笑:“张教授,谢谢您亲自来接机,路上辛苦了。”
她的中文带着明显的日本口音,但流利程度显示出长期的学习。
“不辛苦,这是我们系对外国专家的礼遇。听说您研究的是封闭环境中人类行为模式?这在中国会有很好的研究素材。”张副教授热情地接过她的行李箱。
中野惠子眼睛亮了一下:“是的,我认为不同文化背景下,人类在封闭环境中的行为会有很大差异,中国的社区文化对我的研究非常有价值。”
张副教授笑着点头:“那您来对地方了,北京的老小区就是活生生的人类学标本库。”
一周后,中野惠子租下了西城区大兴胡同一处老旧小区的三单元602室。
这是一栋上世纪九十年代建造的六层板楼,没有电梯,但租金便宜,步行到最近的地铁站只需十分钟。
“中野教授,这个房子采光不太好,而且水管老化,您确定要租这里吗?”房产中介小赵不解地问。
中野惠子环视着客厅,手指轻轻抚过略显老旧的墙纸:“很好,我非常喜欢这种真实的生活气息,比那些现代化公寓更有人情味。”
她特别看中了这套房子的位置——三楼不高不低,楼上楼下都有住户,隔壁是一位退休老太太。
当天下午,她就带着简单的行李搬了进来,只添置了一张书桌、一把椅子和一张单人床。
王大妈是602隔壁601室的住户,一位典型的北京退休老太太,花白的短发,圆圆的脸,戴着老花镜,爱穿鲜艳的衣服。
听说隔壁住进了一位日本女教授,第二天一大早,王大妈就拎着刚出锅的豆沙包敲响了602的门。
“您好,我是隔壁的,这是自己做的豆沙包,热乎的,尝尝。”王大妈操着浓重的北京腔,热情地递上一个保温饭盒。
中野惠子显得有些惊讶,但很快露出礼貌的微笑:“太感谢了,王阿姨。中国人真是热情好客,这让我想起了家乡的邻里关系。”
王大妈被这一番话说得心花怒放:“哎呀,我看您一个人在异国他乡不容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咱们就是一墙之隔嘛。”
中野惠子却始终站在门口,没有邀请王大妈进屋:“房间还没收拾好,改天请您喝茶,好吗?”
王大妈点点头,心里却暗暗嘀咕:这日本人真客气,好像有点拘谨。
三天后,中野惠子敲响了王大妈家的门,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木盒:“王阿姨,这是日本的绿茶和点心,请您品尝。”
王大妈热情地将她让进门:“来来来,快进来坐。我就一个人住,平时挺闷的,有人聊天可高兴了。”
中野惠子进门后,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视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从天花板到墙角,从家具到插座的位置,一一记在心里。
“您家布置得真温馨。”她由衷地赞叹,但眼睛里闪烁着的却是某种计算的光芒。
王大妈泡了一壶龙井,两人聊了很久,从北京的气候到中日文化差异,再到小区里的生活琐事。
“中野教授,您一个人在这住,晚上不害怕吗?”王大妈递过一块点心问道。
中野轻轻摇头:“我习惯独处,而且我的研究需要安静的环境。”
“您研究什么呀?”王大妈好奇地问。
中野惠子脸上浮现出一丝专业的自豪:“我研究人类在封闭环境中的行为模式,比如长期独居者的生活习惯,家庭成员间的互动关系等。”
“那您可来对地方了,咱们小区啥人都有。”王大妈兴致勃勃地说,随即开始滔滔不绝地介绍小区里的各家各户:楼下李大爷是退休工程师,一楼张阿姨有个叛逆的孙子,五楼有对年轻夫妻经常吵架...
中野惠子看似随意地问道:“王阿姨,您家门锁很新,是最近换的吗?”
“是啊,上个月刚换的,小区里丢了东西,我这把老骨头也怕啊。”王大妈叹了口气。
“现在的电子锁很安全,不过像您这样的老式门锁其实也挺好的。”中野惠子点点头,不着痕迹地瞟了一眼王大妈放在茶几上的钥匙。
离开时,中野惠子礼貌地道谢:“今天聊得很愉快,有空请您也到我家坐坐。”
王大妈送她到门口:“中野教授说话真文气,就是感觉有点...怎么说呢,像是时刻在观察人似的。”
中野惠子笑了笑:“职业习惯,请别介意。”
02
最初的几个月,中野惠子的生活看起来非常规律。
每天早上七点准时出门,穿着整洁的职业装,背着电脑包,晚上六点左右回来,偶尔会带些简单的食材或生活用品。
她对小区里遇到的邻居彬彬有礼,虽不主动攀谈,但别人问话时总会回应,看起来是个安静而专注的学者。
北大的同事们对这位来自日本的客座教授评价很高——讲课思路清晰,研究方法严谨,虽然不太参与社交活动,但工作表现无可挑剔。
第一年冬天,中野惠子在系里组织了一场小型学术沙龙,主题是“跨文化视角下的心理研究方法创新”,吸引了不少师生参加。
“中野教授对比了东亚三国的研究伦理差异,视角非常独特。”一位研究生会后这样评价。
没人知道,那是许多人最后一次在公共场合看到活跃的中野教授。
从第二年初春开始,中野的行为开始悄然发生变化。
首先,她出现在学校的频率明显降低,课程越来越多地改为网络授课。
“我最近研究进入了关键阶段,需要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投入。”她在邮件中向系主任解释,附上了几篇高质量的研究论文草稿。
系主任被论文质量打动,欣然批准了她的半远程工作申请:“学术自由是我们尊重的,成果才是最重要的。”
与此同时,中野在小区的出入也变得越来越少。
王大妈注意到,隔壁的教授有时一连几天不出门,定期出现在楼道里的不再是中野本人,而是各种送外卖和快递的小哥。
“中野教授,您还好吗?最近都不见您出门?”一次偶遇,王大妈关切地问道。
中野惠子脸色有些苍白,但笑容依旧:“我很好,只是研究进入了密集阶段,大部分时间都在分析数据和写作。”
“您太拼了,注意身体啊。”王大妈好心提醒。
中野点点头:“谢谢关心,日本学者都习惯这样工作。”
第三年,中野惠子的露面变得极为罕见,甚至连垃圾都很少倒。
小区的监控摄像头几乎拍不到她的身影,仿佛她已经消失在那个小小的两居室内。
每次送货,门只开一条窄缝,一只手伸出来接过物品,门内的情况始终成谜。
“您看到中野教授了吗?”王大妈有一次问送外卖的小哥。
小哥摇摇头:“没看到人,就是一只手伸出来接的餐,还挺吓人的。”
第四年,中野与北大的访问学者合约期满,按理说她应该回国或重新申请工作签证。
让系里感到意外的是,中野通过邮件申请继续留在北京研究,但表示不再需要学校提供办公室和薪水。
“我已获得了日本学术振兴会的独立研究项目资助,希望能以自由研究者身份继续在北京开展工作。”她在邮件中写道。
学校考虑到她过去的学术表现和持续的论文产出,同意了她的请求,为她办理了相关手续,允许她继续使用图书馆和数据库资源。
从此,中野与北大的实际联系变得极为松散,她完全隐匿在了那个老旧小区的两居室里。
第五年的一个深夜,王大妈被一阵低沉的争执声惊醒。
声音来自中野家,隔着墙壁虽然听不清具体内容,但明显是两个人在争论,其中一个是男声!
“奇怪,她不是一直一个人住吗?”王大妈揉着惺忪的睡眼,将耳朵贴在墙上。
“...必须更加小心...已经有人起疑了!”一个年轻男声压低声音说道,语气中带着明显的紧张。
“...采集不能停...投入太多...不可能现在放弃...”这是中野的声音,比王大妈记忆中更加冷硬。
王大妈犹豫着是否应该敲门询问,最终还是决定先观察一阵。
果然,从那以后,王大妈开始注意到一个陌生的年轻亚洲男子频繁在夜间进出中野的家门。
那个男子看起来二十五六岁,瘦高个子,面容消瘦,总是戴着鸭舌帽和黑色口罩,行色匆匆,像是在刻意避开其他居民的视线。
每次王大妈试图打招呼,那个男子都会快速低头走过,明显不愿与任何人交流。
“中野教授家来客人了吗?”有一次,王大妈故意在楼道里拦住那个神秘男子。
男子明显一惊,身体绷紧:“她很忙,不想被打扰。”
他用生硬的中文简短回答,眼神闪烁,随即快步离开。
这个回答更加深了王大妈的疑惑——他说“她”而不是“我们”,似乎刻意撇清关系。
小区里的居民开始议论纷纷。
“听说602的日本女人找了个小男友,比她小二十岁呢。”一位跳广场舞的阿姨神秘兮兮地说。
“我看不是,那小伙子鬼鬼祟祟的,像是在干什么违法的事。”另一位居民反驳。
“会不会是黑户?日本人偷渡来的亲戚?”有人猜测。
流言越传越玄乎,但602室的门始终紧闭,中野惠子的身影在小区里变得如同幽灵一般稀少。
第六年,居民们对中野的讨论逐渐淡去,但她的快递量却异常增多,引起了小区保安的注意。
“老周,你发现没有,三单元602的那个日本女人,这个月已经收了至少二十个快递了。”保安小李在值班室里翻着登记本说。
老周点点头:“我注意到了,而且很多都是电子设备,包装盒上有摄像头、路由器之类的标志。”
“一个女人在家里装那么多电子设备干什么?”小李疑惑地问。
老周耸耸肩:“谁知道呢,这年头的外国人,说不定是搞什么艺术创作呢。”
第七年,中野完全成了小区里的传说,如果不是定期的外卖和快递,都没人能确定她是否还住在那里。
王大妈偶尔能在深夜听到隔壁传来的键盘敲击声和低声交谈,但再也没有正面见过中野本人。
更诡异的是,602的门缝下开始不时透出怪异的气味,像是电子设备过热混合着久未通风的闷热和霉味。
王大妈曾多次敲门表示关心,但得到的回应总是简短而敷衍:“谢谢关心,我很好,只是在专心研究,请不要打扰。”
每次说话,声音都是透过门缝传出,从未开门见面。
03
到了第八年的五月,北京迎来了一场罕见的持续暴雨。
连续一周的大雨让老旧小区多处渗水,屋顶、墙壁、下水管道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问题。
物业开始挨家挨户检查维修情况,当工作人员敲响602的门时,里面传来了简短的日语回应,表示家中没有漏水问题,拒绝检查。
物业人员无法强行进入,只好在记录上标注“住户拒绝检查”,暂时放过。
然而三天后,住在502的李先生家中天花板大面积渗水,墙皮脱落,水流甚至淹到了电视柜。
“一定是楼上的问题,这水顺着墙流了一整夜,我电视都快泡坏了!”李先生怒气冲冲地找到物业。
物业再次上门检查,依然无人应答,连续敲门、打电话都毫无回应。
“这影响到其他住户的财产安全了,必须马上处理。”物业经理赵主任皱着眉头,决定报警处理。
就这样,一个雨后的下午,西城区派出所民警刘建国和王强赶到了现场。
刘建国,四十岁出头,身材微胖,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是派出所的老民警,处理过无数居民纠纷和突发事件。
“中野女士,我们是西城区派出所民警,关于您家漏水问题需要检查,请开门配合工作。”刘建国用扩音器对着602喊道。
门内依然没有任何回应,楼道里只有雨水滴落的声音和众人的呼吸声。
“最近一周都没见有人出入,但前天还有外卖送来,下午有人把垃圾放在门口。”物业赵主任补充道。
“我昨天半夜听到里面有走动声,好像还有人低声说话。”王大妈也插嘴道。
“监控显示,三天前那个经常来访的年轻男子深夜进入了房间,到现在还没出来。”保安小李指着手机里的监控截图说。
刘建国和王强对视一眼,情况确实反常。
“根据《治安管理处罚法》,如果怀疑室内可能发生紧急情况或存在安全隐患,我们有权联系房东开门检查。”刘建国对物业说。
赵主任立即联系了房东刘先生,一个小时后,一脸忧虑的中年男子赶到现场,递上了备用钥匙。
“中野教授人挺好的,一直按时交租,从来没出过问题。”房东一边递钥匙一边解释。
楼道里挤满了围观的邻居,大家都屏住呼吸,等待那扇神秘的门被打开。
刘建国插入钥匙,转动,“咔哒”一声,门开了一条缝,却被一个安全链限制住了。
“里面有人!中野女士,请您开门,这是警察!”刘建国大声喊道。
里面传来慌乱的脚步声和物体移动的声音,但就是没人来开门。
情况紧急,刘建国示意王强用力推门,“咔嚓”一声,安全链断裂,门完全打开了。
一股混合着潮湿霉味、电子设备散热气味和久未通风的闷热气息扑面而来,刺鼻得让人想打喷嚏。
刘建国和王强呆立在门口,眼前的景象让他们如坠冰窟——二十年的警察生涯都没见过这样的场景。